从他五岁开始,这样冰冷的身体便成了他这一辈子的噩梦。
现在竟连身边的人也要同他们一样,在自己的怀里慢慢冷去,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
“……阿叶?”穆寒水的声音有些发抖,他大声道:“来人啊!掌灯!”
院里的人急匆匆的全部起来,一会儿工夫院中亮如白昼。
穆寒水一直抓着阿叶的手给他渡内力,有属下过来帮忙却被他挡开,自己将阿叶背起,阿叶身上的泥水染透了他胜雪的衣衫。
穆寒水全然不晓得自己此时有多狼狈,他吩咐道:“我要长安城最好的名医!另外,再去个人回山庄,请云叔来。”
想想还不放心,便又道:“若云叔不来,你便说是我身受重伤,天黑之前见不到云叔,你们也不必来见我了。”
“是!”
余下的人帮穆寒水安顿好阿叶,莫轻雨还在屋内的躺椅上睡着,这么大动静也没吵醒他。
穆寒水摆摆手,“将他挪去厢房!烧些热水拿进来。”
阿叶脖子上玄丝线勒的伤口已经泡的发白,血似乎流尽一般,看得穆寒水心口一揪。
他虽生气,可也不是不知道阿叶对自己忠心耿耿,自己从未想过要他的命。
打他的那两掌,他也不躲,想着下去他总会自己去运功疗伤,没成想他竟全然不顾。
穆寒水此刻既气阿叶,又气自己,气阿叶死脑筋,气自己下手太重又醉酒。
平日酒量也不差,偏偏昨夜醉的不省人事。
穆寒水一直给阿叶渡内力,让他的身体保持热度。
终于,天渐渐亮了。
这一日,院落里来遍了整个长安城的名医,阿叶却固执的不肯醒来。
只在迷迷糊糊间,嘴里只来回重复着‘小七’两字。
……
穆寒水听到了,跟着念道:“小琪?”
“这是谁?”他抬头问一旁站着的人,“你们可认得?”
一旁的人都说不知。
听阿叶还在唤这个叫小琪的,穆寒水便试探:“阿叶,你若醒不来了,我便杀了这个小琪去陪你,怎样?”
这话一出,果然阿叶眉头都拧到了一块。
穆寒水道:“看把你急得,这么紧张,怎么不叫她来救你。”
越听越不顺,但他正输内力疗伤又不能走开,干脆指了个人,道:“把他的嘴给我堵上!”
嘴堵住了,穆寒水感觉气好像顺了不少。
这日院子里这般状况,大家都把莫轻雨给忘了。
莫轻雨午后才悠悠转醒,他看了看时辰,见院子里跪着的人也不在了,心下了然。
刚一脚踏进主屋,便不出所料的见穆寒水站在窗边,沾满了污泥的衣服都没有换。
“下去歇着吧,大哥吩咐人来照应他。”莫轻雨走过去。
穆寒水回过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舒了口气,依旧看向窗外:“你睡醒了。”
“嗯,酒有些烈。”莫轻雨道:“快去歇着,你还不放心大哥。”
穆寒水并没有接话,不知怎的,他就是不想莫轻雨插手阿叶的事,他想,许是他知道阿叶并不喜欢莫轻雨。
☆、第 5 章
此时穆寒水并不知道昨晚莫轻雨对阿叶动手的事。
他只以为是自己将阿叶失手打成重伤,又让他淋雨致使他这副模样。
方才莫轻雨又以大哥自称,他也没有反驳,酒醒之后隐约记得,昨日夜里他答应了莫轻雨,酒喝尽兴了便认他做大哥。
穆寒水走过来,强撑着笑了笑,道:“是我无能,被你两坛酒给收买,我认。”
莫轻雨笑道:“口说无凭。”
穆寒水搁下茶杯,道:“但凭莫少侠做主。”
莫轻雨抓着穆寒水的胳膊往外走,到门口时松手,点脚飞到院里最高的梨树枝上,折了两支开的正好的梨树枝,又转身飞回来。
“出门在外,你的属下又重伤,我们从简。”他说。
穆寒水从他手中接过一枝梨枝,点头:“正有此意。”
两人走到院中,齐齐撩开衣摆跪下。
“苍天厚土为证,我莫轻雨今日与……”莫轻雨侧过头询问似的看向穆寒水。
江湖上没有人知道穆小公子的名字,莫轻雨自然知道,但是他不想让穆寒水发觉他已经知道的事实。
况且那叫阿叶的来历也清白不了多少,想来也不会乱说。
穆寒水一愣,转瞬便了然莫轻雨的意思,只是……
“我习惯了人唤我穆小公子,莫少侠礼成后唤我二弟即可。”
穆寒水最终还是没有告诉莫轻雨他的名字。
莫轻雨似乎也不生气,温润一笑举好梨枝,复又道:“苍天厚土为证,我莫轻雨自今日与小穆结兄弟之谊,生死相托,永不相负,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穆寒水对他的这声‘小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无奈,朗声道:“苍天厚土为证,晚辈自今日与莫轻雨结兄弟之谊,生死相托,永不相负,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语罢,两人双双折断了手中的梨枝。
几朵洁白的梨花在空中打了个璇儿,随后悄然的落到了地上。
就像是二人的誓言,在春日雨后放晴的天空里久久回荡……
生死相托,永不相负……
“大哥。”
“小穆。”
穆寒水还是从心底腹诽这个新称呼。
他认了大哥固然高兴,可阿叶还在床上。
午后阿叶勉强醒了一会儿,穆寒水有些不自在站在远处,说道:“你还能醒来,也没亏了本公子为你请的大夫。”
阿叶睁开眼,回道:“是,属下受之有愧。”
他躺的是穆寒水的卧房,起初没注意,后来穆寒水也觉得不合规矩,却也没有将人挪走。
穆寒水见他嘴上说着有愧,眼神倒像是要吃人,拉脸老长。
正要回怼他几句,却见莫轻雨端着甜汤进来了。
阿叶立马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神色冰冷,周遭都冷了下来。
穆寒水以为阿叶还在介怀莫轻雨纠缠自己认大哥的事,便解释道:“你先莫急,他如今已是我大哥,不会对我怎样,你安心养伤。”
闻言,阿叶的胸口猛地起伏,呼吸也紧张起来,紧接着便咳了几声,虽极尽忍耐忍耐,嘴角还是有血吐了出来。
穆寒水看得心惊,便几步过去到床边,略带恼意:“你再这样,一旦经脉逆流,便死定了!你最好安安稳稳躺着,等伤好了,我兴许还能既往不咎。”
阿叶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平静了呼吸,才道:“主上可知他是什么人?”
“我自然知道,他是百花谷的人。两年前他还救过你,现如今是我大哥,你莫再与他结怨便是。”穆寒水微微皱眉道。
听他这般说,阿叶闭上眼睛,回道:“是。主上。”
穆寒水也不喜欢看他这副脸色,可又不知如何回应,便道:“那你好好躺着。”
阿叶文丝未动,穆寒水衣袖一甩气冲冲的出了屋子。
莫轻雨轻笑道:“何必跟一下下属置气。”
“我才没有!”
莫轻雨靠在廊柱上笑他,边说道:“你说没有便没有,只是今日你我结为兄弟,虽一切从简,但酒总该有的。”
左右穆寒水也心烦,便道:“大哥做主便是。”
莫轻雨点点头:“有美酒自然不能少了美人,……晓月楼?”
“何处?”穆寒水惊诧的瞧着莫轻雨。
怎么逛晓月楼这样的话会从莫轻雨嘴里说出来。
这虽说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莫轻雨主动去,着实吓人一跳。
这人端慧俊逸,名冠天下的世外公子,若是真跟他去了青楼,那必得让人说上一阵子。
好半天,穆寒水眨眨眼,道:“晓月楼有什么好,那些女人身上不及大哥你香呢。不如去清风馆。”
莫轻雨走过来轻敲了一下穆寒水的额头,“说是我做主,到头来还是听你的。清风馆便清风馆,正好我也见识见识,让你留恋不已的地方,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穆寒水进了清风馆倒熟络的很,俨然回到家一样,往榻上一靠,说道:“这里头的人,除了攸宁,大哥随便挑。”
“你对那孩子倒是上心。”莫轻雨笑他。
说话间攸宁已经抱着琴进来了,穆寒水朝他勾勾手,攸宁便过来靠着他的腿席地而坐。
琴声悠扬,满室馨香,莫轻雨只是端正的坐在一旁观看穆寒水惬意的样子,脸上始终带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