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温澜,爹娘……不在了。”
“温澜……”穆寒水又念叨一遍。
也罢,让他去长安给攸宁作个伴也好,闲来还能帮自己打理那间院子。
穆寒水扯下腰间的一块羊脂玉配,扔给温澜,道:“给,拿着这个,夜里子时点一株烟花,响三下即可,最迟明天一早便会有人来接你,到时你将这玉佩拿给他看,他自会带你离开。”
温澜拾起身上的玉佩,欣喜道:“响三下,真会有人来带我走吗?”
“自然!”穆寒水饮尽杯中的酒,示意温澜满上,笑道:“你怀疑我,这江湖上谁不知道,穆……我是从不说假话的。”
温澜得了肯定,斟满酒敬给穆寒水,自己坐起跪好,给穆寒水磕头:“公子大恩,温澜永生不忘。”
穆寒水又开始头疼了,这些孩子动不动就跪,“好好好,不忘便不忘,我也是顺手,你先起来。”
温澜抬起头,笑意盈盈的望着穆寒水,眼眶里还挂了泪。
穆寒水瞧着心一软,便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宽慰道:“有我在,往后你便不用在这种地方呆了。”
巧的是,他在温澜脸上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阿叶那张黑脸便出现在了舱中。
不知怎么,穆寒水下意识缩回手,沉着脸道:“你来做什么。”
也不等阿叶接话,穆寒水又道:“该不是,你也对这花船好奇?”
阿叶没有说话,可他的剑在鞘中嗡嗡的动,穆寒水翻身将温澜护在了臂弯里。
回过头盯着阿叶,道:“出去。”
温澜都被吓坏了,甚至不停地抖,穆寒水看他与攸宁一般的年纪,很是心疼。
便轻声哄他:“小澜不怕,他是我的朋友,只是怕我有危险,没有恶意,你先去好好睡一觉,记着我方才嘱咐你的话,玉佩要收好。”
温澜怯生生的越过穆寒水的肩膀扫了一眼阿叶,立马缩回来:“公子真的不会出事吗?温澜担心您。”
穆寒水揉揉他的脑袋,笑道:“小澜听话,就算动手,他也打不过我的。”
温澜似乎信了穆寒水的话,点点头,然后跑了出去。
船舱里只剩下了阿叶和穆寒水,又没人说话。
过了许久,阿叶上前跪地,开口道:“昨夜那些杀手身份可疑,主上不应掉以轻心。”
穆寒水道:“早上我那样一说,你晚上便执行任务似的赶来,怎么,今日没有杀手,你倒积极了。”
阿叶闻言,立刻解释:“属下并非此意。”
“够了。”穆寒水不想再听他说,只是将脸转向另一边,背对着他道:“出去守着,我今晚就睡在这了。”
穆寒水说完,便不再理会阿叶。
身后良久也不见动静,阿叶既没有出去也没有任何动作,依旧跪在那里。
穆寒水想,以他的脾气,阿叶若是再不走,下一刻他就要动手了。
“你立刻滚出去,我姑且当你是脑子烧坏了,不同你计较,再多片刻,我便没有耐心了。”穆寒水道。
这次并没有等多久,便听得身后的阿叶道:“主上此去扬州,是为何。”
穆寒水的后背不着痕迹的一僵,阿叶自然也察觉到了。
他知道穆寒水不会回他,便起身,退去舱外守着。
☆、第 14 章
穆寒水不笨,他想阿叶应该是知道了。
这件事原本就是云叔拿阿叶的性命相要,非让他去凑热闹,一路上没有同阿叶说明,也是觉得没必要邀功似的说给他知道。
不过照阿叶这不知好歹的样子,此时更加没了与他说明的必要。
何况,经追杀一事,明显有人是刻意阻止他去扬州,这样一来,那花家他反倒非去不可了。
既然有人处心积虑阻止,那必然是为了隐藏什么不想让他知道的东西。
何况,那些杀手手刺马蹄状刺青,更是与铁骑门脱不了干系。
铁骑门都掺和进来了,他不去看看便真的有些说不过去了。
夜里风大,穆寒水听见阿叶的衣襟被风吹的凛凛作响。
船上听不见更声,他不知道几更天了,只觉得船舱里起了凉意。
穆寒水伸手去抓毯子,顿了顿,又收回手。
“进来。”穆寒水依旧面朝里躺着。
他声音不大,但是阿叶的脚步动了。
穆寒水没有说话,阿叶进舱后便一直跪着。
半晌,穆寒水问:“你知道我为何去扬州了?”
默了片刻,阿叶不着痕迹的点了下头。
穆寒水背对着他,阿叶忘了穆寒水看不见。
听不到声音,即便看不见阿叶点头,穆寒水也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说不定我成了亲,往后这花楼画舫就不来了。”
穆寒水想起什么似的,又道:“不过阿叶,你似乎长我几岁,不然你也成个亲,免得……”
“不必劳烦主上,属下并未有此打算。”阿叶打断他的话。
穆寒水搓了搓胳膊,他听见阿叶往这边过来。
只是并未起身,膝行而来,穆寒水心里便有些不舒服。
身上忽然多了一条毯子,穆寒水泄气似的,转过身面对着跪在身边的阿叶。
阿叶的手还僵着盖毯子的姿势,脸上的红疹还未消,比起早上出门时,又严重了些,穆寒水这才想起,那老者给的药一直在自己身上,阿叶没有按时服药。
穆寒水从怀里摸出药瓶搁到榻边,又不服气的故意往外推了一下。
他方才明明就很生气,怎么看见阿叶这样心里就跟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
“把药吃了。”他道。
阿叶掩好毯子,取过药服下,又将瓶子放回穆寒水手边。
穆寒水道:“做什么,我又不吃。”
阿叶回道:“属下怕丢,烦请主上保管。”
穆寒水撇撇嘴,伸出手将药拿回来。
“也行,下一次你若再不听话,我便不给你药吃。”他道。
其实穆寒水已经不生气了,他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有时脾气过后,连他自己都想不起自己是为何生的气。
“阿叶,我好像又不生气了,你说怎么办?”穆寒水偎着毯子问阿叶。
阿叶低头看着榻上的人,他两只眼睛忽闪忽闪的,似乎是真的在问问题。
阿叶道:“属下的错,总是惹主上不快。”
穆寒水半翻了个身,仰面躺下,道:“下一次,小爷我可不是一条毯子就能哄好的,你起来吧,膝盖若是坏了,还怎么替我做事。”
“是。”阿叶准备起身。
穆寒水又道:“罢了罢了,你也躺下吧。”
说着自己往里边挪了挪,腾出地方来,说道:“夜深了,我也懒得回客栈,反正到哪里都是客居之人。”
阿叶明显愣了一下,却还是抱着剑和衣躺在穆寒水身边。
穆寒水撑了几下毯子,那毯子的多半便飞去了阿叶身上。
他却没想到,这引得阿叶问了一句多僭越的话。
阿叶问他:“主上为何对每个人都这般好。”
这倒是有目共睹,攸宁怯生生的,穆寒水却对他百般疼爱,青蝉只是个丫头,穆寒水却连重话都没说过一句。方才的温澜只是萍水相逢,穆寒水却给人家许了好去处。
每个人?
穆寒水一口气哽在喉咙。
好半天才缓过来,咬牙道:“管闲事管惯了。”
阿叶身上一轻,毯子被穆寒水翻了个身卷走了。
第二日一早回客栈,青蝉一勺莲子羹喂到穆寒水嘴边,他才慢吞吞的张开嘴。
青蝉问他:“公子怎么了,一大早回来便魂不守舍的。”
穆寒水嘴里吃着东西,含糊不清的问了句:“你说,我对阿叶好不好。”
青蝉点点头,道:“自然是好的,公子从不看轻我们,对所有人都好。”
穆寒水皱眉,道:“怎么,连你也认为我是对所有人都好?”
青蝉回道:“对啊,公子对每个人都好,可是……”
“可是什么?”穆寒水追问。
青蝉笑道:“可是,公子先把这碗莲子羹好好吃完,青蝉再说可是什么。”
穆寒水哼哼了两声,接过碗三两下见了底,又把碗挤给青蝉。
盘腿坐在床沿,一副认真听的样子。
“说吧,可是什么?”
青蝉收了碗,挨着穆寒水的腿坐在脚踏上,笑嘻嘻道:“可是公子有时候只对阿叶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