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大佬不好当(95)

弹指岁月间,我与君俱老。

徐谦蹲在地上,把土拍实,仰头一看那光光的枝桠,本想勾勒出它开满花的模样,心中却是更加失落。他的俞儿啊,可能永远也看不见第一年的梅花了。

从地上站起,眼前却是一片金星,徐谦晃了晃,赶紧扶住细弱的树干,他这一年来严谨守孝,身体好不到哪里去,唯一的安慰竟然只有与魏渊的数封信。

他不想用什么一起长大的情谊来绑架魏渊,魏渊替他走一趟蜀都,把自己困在了那里,他连带着要长久地愧对齐映游和魏洋。

当年,他亲手把齐映游抱上了出嫁的车,后来,他又亲手把她的丈夫从她身边推开。

徐谦想,他这一生,想保全的人和事太多,却不想,却是亏欠的人越来越多,父母,老师,俞儿,玄卿,映游,他自认三十年来,善良勤勉,恭谨端方,但是命运却如此苛待他。

罢了,还是不要多想,越想越是伤心,正准备回方去给魏渊写信,李定捷却来了。

如今李定捷是他唯一的亲人,有空便会来看他,徐谦站定,端端正正行了个礼:“将军。”

李定捷环视了一圈,偌大的宅子一点人气也没有,怪瘆人的:“这么久就没别人来过?”

“御史回来过一次。”御史便是齐晏平了。

李定捷不由得叹气:“齐先生在时名满天下,如今逝世一年有余,他的宅子就空成这样了,要不是你守着······”

“老师待谦儿,亦师亦父,谦儿守孝是应该的,更何况,诸位兄长治理天下,要是放着大事不管跑到这里来,老师才会真的生气。”

“什么治理天下?”李定捷话语中愤懑之意尽显,他原本还对唐元抱了些希望,想着那是从齐宅出来的人,没想到也是个攀附名利只知溜须拍马的人,“净是些争权夺利勾心斗角的鸡鸣狗盗之辈!若是你,谦儿,若是你在那相位之上,大楚必然······”

“将军!”徐谦急忙打断了他,即使是在这宅子之中,很多话也说不得,“慎言!”

“谦儿,舅舅知道你的为人,舅舅与你交一句心,”李定捷眸中有痛色,却又无可奈何,“大楚,恐怕是不行了。”

徐谦虽然终日呆在齐宅里,但是外面的事多少也听说了,晋王称帝,北魏割地伺晋,魏渊相蜀,背后又有颜俞,天下已经够乱了。但是,徐谦知道,还不够,那不为人知的凌儿还没有出手。

“谦儿,你真的没想过?”

李定捷不止一次问过他出仕的意愿,徐谦每次都用守孝来搪塞,他还有两年丧期,按照颜俞翻云覆雨的本事,加上魏渊和冯凌,这两年之间会发生的事情太多,他不能轻易做决断。

“将军,谦儿还是那句话,但是将军放心,谦儿,始终是大楚人。”

李定捷也说服不了他,只得这般随他去。

☆、横笛和愁听,斜枝倚病看(崔道融)

徐谦送走李定捷,终于能到书室去给魏渊写信了。一个人守孝太难熬,他便日日盼着魏渊的信来,又给他回信,想象着他收到信的样子,守丧期间不该有太多欢愉,他只是想找一点寄托。

玄卿,我已栽下新梅,忆及当初俞儿胡闹的模样,只觉可爱。少年不识愁滋味,那时许多烦恼如今想来都是安慰。安南秋末凉风,天际白云舒卷,犹记玄卿最爱这般自然之景,竟不知何日方有再度共赏秋菊,举樽对饮之时。

昨夜风寒,今冬蜀中恐有大雪,俞儿体弱,勿令他受寒。

魏渊还未收到徐谦这封信,却是先跟颜俞讨论起了自己家中落难在蜀中传得沸沸扬扬之事:“看来,吃里扒外的事还真不少?”

颜俞知道他说的是自己下狱一事,两任蜀相,连连中招:“兄长觉得扒的是哪一边?”

两人相视一笑,心中已有答案,魏渊笑问:“俞儿想把那人揪出来报仇吗?”

“报私仇事小,波及天下百姓事大,更何况,揪出来不如留着,兄长说呢?”

“兄长才智不及俞儿万一,便照俞儿说的办。”

颜俞笑得直往魏渊身上倒:“兄长从哪里学来的拍马屁?学得这样差,连俞儿都听不下去了。”

魏渊任由他笑得东倒西歪,仿佛小时候打闹一般,眸子里没有机关算尽,只有天真无邪。“兄长觉得,俞儿开心,便是好的。”

颜俞忽然收了笑,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惆怅起来。他的兄长对他太好,他偿还不起。

魏渊怕他想到徐谦,心情又要郁结,他的身体没好全,最忌大悲大喜,也不能闷闷不乐,只好转移话题:“今年好像特别冷,还没有入冬便得穿裘衣了,俞儿快回去吧,少吹些风。”

刚说完吃里扒外的人,赵飞衡就拿着吃里扒外的信过来了:“定安,你让我截的信。”

为着不引起注意,狄行传信用的也是最普通的信封,颜俞小心翼翼地拆开,看完:“敢和狄行合作,单尧胆子也不小。”

魏渊和赵飞衡一一看过那信:“现在要怎么办?”

“拓一份出来,信件、信封都要原样的,然后再把原件给单尧送过去,别引起怀疑。”

赵飞衡不满:“何必呢?倒不如我现在就上门去拿了单尧,一了百了。”

“不,还不是时候。”

今年蜀中确是冷得早,也冷得急,初冬便飘起了大雪,赵恭颇为欢喜,不住地说着“瑞雪兆丰年”,底下一群大臣也跟着拍马屁,单尧上前道:“王上治国有方,今年蜀中各地丰收,百姓安居乐业,不输先王早年的风采啊!”

赵恭毕竟是个孩子,心思浅,对这样的奉承颇为受用,笑着说:“诸位爱卿也有功劳,依各位爱卿所言,我蜀中风调雨顺,百姓和乐,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可有一统天下之望?”

“王上年轻有为,天下无人能及啊!”

“是啊是啊!”

别的大臣还在点头哈腰地附和,魏渊却是和赵飞衡偷偷对视了一眼。

只要颜俞无虞,自然有望。

早朝时雪已停,魏渊回来时听说颜俞出门上聚峰赏雪去了,没太担心,如今他身体已大好,又有薛青竹跟着,出去一趟不成问题。魏渊还可趁着他不在,给徐谦回信,不料这信写到一半,颜俞突然推开门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兄长!”

魏渊慌忙将信盖上,眼神闪躲:“你不是上聚峰去了吗?”

颜俞没有注意他的异常:“聚峰人太多了,我没上去,正想找兄长你去看梅花。”颜俞今日兴致很好,没有东想西想,魏渊看他这个样子实在难得,便答应了他:“你先出去,我换件衣服。”

看着颜俞关上了门,魏渊再看信,墨迹已晕染开,早已看不得了,没法,只得回来重写,好在颜俞没有发现。他丢掉被弄花的纸,换了身衣裳,便跟颜俞出门赏梅花去了。

赏梅的去处是蜀都郊外一处梅林,天气严寒,梅花却是开得更烈,白梅与红梅交相辉映,互不相让,梅林周围则是游人如织,赞赏声此起彼伏。

颜俞也忍不住要感叹:“蜀中的冬天真是一绝!”

“你从前没来看过么?”魏渊想,他这个样子,实在不像一个在蜀中呆了好几年的人。

颜俞摇摇头,他那时忙这忙那,有时候一整天连口水都喝不上,哪来的时间赏梅花?更何况,他也不是每一年冬天都呆在蜀中。

他看着周围陌生而欢喜的笑脸,不由得想,以前的百姓也是这样平静地生活吗?等着赏雪赏梅?不,也许是魏渊来了蜀中才这样,只有他才不去想天下是否统一,却让所有人都沉醉在大自然中。

那么,过去几年又是什么样呢?百姓们是会盼望着翼之带回来的一场胜利还是自己书写的一张告示?

也许,他并没有让这个天下变得更好。

魏渊发现颜俞突然不那么开心了,又怕他思虑过多,他想的那些事情,无论是天下还是蜀中,无论是徐谦还是他自己,都像是一把火,燃烧的是他的命。

颜俞也不愿意让魏渊担心,打着精神折了一枝红梅,一路回家去了。

“今日王上提及一统天下之事,你怎么看?”魏渊不敢在外头谈国事,直到进了门才问。

颜俞笑:“我们这王上,可比他父王有野心多了,还没加冠就已经想着当帝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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