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大佬不好当(5)

“······为今之计,存蜀,保魏,强晋,合纵蜀、晋、魏三国,以抗楚国。灭楚后,三国逐鹿中原······”

颜俞停笔时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外头天色已变,徐谦和魏渊都早已完成,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窗外的晚霞,颜俞心中气盛,直盯着徐谦瞧,这人连着骂了自己两日,颇想在他身上搜寻些许令人讨厌之处,不料徐谦神情淡然,微仰着头,颜俞不仅不觉难看,倒是觉得他从下巴到脖子这一段,弧线清晰柔和,纤尘不染,不可与俗物并论。

呸!徐怀谷有什么好看的?!颜俞暗暗骂了一句,“啪”的将笔拍下,惊动了那两人。

“俞儿来,”魏渊回头将他招了过去,“看这晚霞像什么?”

颜俞爬过去,在那窗前仰头望着漫天红霞,奇形怪状,变化多端,颜俞指着一个地方:“兄长,这个像马,奔腾的马。”

魏渊却回过头来看徐谦,似是在问他的意见,颜俞跟着愤怒回头:“徐怀谷!”

徐谦看上去心情不错,也没有计较,只笑道:“好,俞儿说像马就像马。”

“这还差不多。”颜俞靠着魏渊,心想他这刻板的兄长不凶的时候还挺好。

这可怜巴巴的模样把徐谦和魏渊都逗笑了,徐谦反问:“昨晚不是还委屈得很?”

颜俞松开魏渊,端坐一侧:“兄长为什么不能认同我呢?”

“君子,和而不同。”徐谦淡淡答道,在他心里,只要颜俞不真的去干什么谋逆叛乱的事,即使看法相左,也是无妨的。

“你们两个,”魏渊的声音传来,“浪费这万丈霞光了。”

外面,红霞似火,笼罩四方。

次日,齐方瑾在书室里一一看了他们几个的文章,看完徐谦的文章后频频点头:“人生识字忧患始,家国天下是士人不可逃避的痛苦,谦儿所言甚是!”

徐谦是被夸惯了的,只微微点头:“多谢老师指教!”

“可是老师,”后头颜俞开口了,“若是这样,俞儿想问,普通人有没有痛苦呢?他们不识字,也不关心国家天下,不想建功立业,这样的人,有没有痛苦?”

“人若没有思考与理想,何来痛苦?”

“不对!”颜俞迅速反驳,“老师这样说,是因为老师只看到了士人的人生,但您没有看过普通人的一生,您没经历过前一天还同您聊着稻谷长势的邻居第二天就死了,尸体挂在院子的篱笆上,他做过饭的灶台就永远留在那里,再也没有人用。士人的痛苦是因为他们学识渊博,而农人的痛苦,下层百姓的痛苦,是因为生命动荡。”

书室里头几个人都知道颜俞的成长经历与他们不同,平时课上争论也不少,只是颜俞语气太过激烈,徐谦忍不住唤了他一声:“俞儿。”

颜俞看了一眼徐谦,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顿了顿,再开口已是收敛了很多:“俞儿是想说,痛苦不是士人的独有物,这世上的痛苦无处不在,士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更何况,所有的人,最终都是走向衰亡与零落,从这个意义上讲,并非人生识字忧患始,而是人生落地忧患始。”

齐方瑾听完,竟也没生气,倒是颇为赞赏:“俞儿长进不少,看来得先看看俞儿昨天写的文章。”

颜俞刚得意完,自然没想到要让自己的言论传世是得付出代价的。齐方瑾看完他昨日的文章,气得双手发抖,把颜俞骂了个狗血淋头:“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你这与谋反有什么不同?小小年纪便生出这等心思,来日还了得!你给我滚出去好好反省!”

外头艳阳高照,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齐方瑾这么说便是要颜俞出去跪着了,这一跪就得跪到晚饭时分,徐谦和魏渊都不敢劝,颜俞委屈巴巴应了一声便径自起身到外面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前面三兄弟聊天的地方也改了一点,没有卫氏了,卫氏的出场时间被我推迟了。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许浑)

“老师勿要生气,俞儿还小,来日方长,慢慢教就是了。”徐谦怕齐方瑾气着,齐方瑾如今已过花甲,身体明显没有以前强健,万一气出了什么毛病,跪都跪不回来了。

齐方瑾喘了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手掌按下颜俞昨日那篇文章,叹道:“俞儿自小聪慧太过,非常人所能及,腹中有诗书,胸中有文墨,必是经世之才,可惜毫无畏惧礼法之心,不足以成大事。你们二人,平日多注意些,莫要让他再读那些离经叛道的书。”

徐谦和魏渊一同点头应声。

齐方瑾叹了口气,迈出了书室。

徐谦望出去,只见烈日炎炎,天地间明晃晃一片。颜俞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平时虽然能吃能喝,但容易生病,病了又得拖,总也好不了,徐谦想到这,心头突然猛跳了一下。

太阳老也不动,好似时间都停止了。颜俞在烈日下淌着汗,忽感到一片阴影,抬头一看,那影子却又消失了。

徐谦竟跪在了他身边:“陪你?”

明明是个问句,到颜俞那儿却变成了妥当的陈述句。颜俞笑起来,忽然也不觉得天气热太阳晒了:“兄长,你真好,这个世界上只有兄长最疼俞儿了。”颜俞前番还与徐谦频频争执,现下便笑颜盈盈,当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有奶便是娘。

“兄长你看,树上有只鸟儿,你看你看,它看过来了。”

“花落了,兄长你头上戴花了,好看。”

“那片云,它怎么还不飘过去啊?它飘过去挡住太阳就好了。”

“······”

徐谦忍受着耳边的聒噪,心想过来陪颜俞跪着真是个错误的决定,而且天气这么热,他口不干么?

“你话好多。”徐谦终于忍不住开口说他了。

颜俞委屈地撅起嘴:“可是兄长,是你要来陪我的,好不容易来个人,难道不说话么?”

徐谦盯着他看了几眼,眼睛里头的无辜还真不像装出来的,行吧,我说的,后悔了行不行?反正老师罚的也不是我。徐谦面无表情,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了。

徐怀谷!

颜俞双眼冒火,这下真觉得难受了,太阳就在头顶上毒辣地照着,汗水“啪嗒啪嗒”地砸在地上,嘴巴里终于觉出了一点口干舌燥的味道,膝盖直到小腿都麻了。

徐谦刚被颜俞烦完,魏渊就接着笑他:“兄长也太心疼俞儿了,我要嫉妒了。”

“你如今多大了?”徐谦一肚子火,还不能乱发脾气,忍得辛苦不已,“自己还是兄长呢,跟俞儿争风吃醋的,像什么样子?再说,俞儿现在这个样子,有一半是你给惯出来的!”

魏渊才不把徐谦的话放在心上,淡淡道:“就是我不惯他,他也是这个样子,顺应天性罢了。”

“若是他以后闯了祸,你就自己去救他。”

“这是自然,俞儿是我弟弟,我拼了命也要救的。”魏渊听着外头聒噪的蝉鸣,“倒是兄长,如今说得这么狠心,将来可不要反悔。”

徐谦无奈地叹了口气:“别说这么多了,去给他送水。”

“不着急,他还没开始难受呢!”

“你这是当兄长的样子么?”

“兄长心疼了自己去呀!”

徐谦低头沉默了好一阵,最终还是扭头走了,魏渊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出了声。

从午后到傍晚,魏渊一共来送了两次水,每一次颜俞都以为他要来救自己了,结果除了一瓢水,什么也没有。太阳终于渐渐落山去,但颜俞已然又痛又累,觉得自己快要晕倒了。就在颜俞思考要不要装晕的时候,徐谦出现了:“起来,用晚饭。”

颜俞一手撑地,死活没把自己撑起来,双腿麻了太久,此刻竟使不上力。徐谦伸手过去,将他扶了起来。

“兄长背我。”颜俞不要脸地哀求,整个人直往徐谦身上靠。

徐谦气极反笑:“好好走!我要是背你,明天跪在这里的就是我。”

“兄长,我跟你说,今天的晚霞······”

晚饭时分,颜俞一直在席上动来动去,差点又被齐方瑾骂。徐谦好笑归好笑,回了房还得给颜俞上药,颜俞一边哼哼唧唧一边抱怨:“干什么就罚我不罚你们两个?!你们写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啊!”

徐谦笑得话都说不出来,只一个劲给他揉膝盖,直搓得手心都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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