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大佬不好当(36)

这一年的元日,比起前两年来,冷清不少,齐方瑾想,或许是自己老了的缘故。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卷完。

☆、共衿然诺心,各负纵横志(虞世南)

日子就这么过去,直到天清六年深秋,大楚强占蜀国瑜、玖、琏、瑶四座城池,将四城所有百姓收为劳力,用枷锁与铁链圈住他们的双脚。他们无法逃跑,只能在皮鞭下为帝君建造新的行宫与马场。昔日安居乐业的蜀国四城,一时间哀鸿遍野。

若要算起来,这几年间也是发生了好些事情的,比如,齐映游嫁至北魏次年,便为魏渊诞下一子,取名魏洋;比如,颜俞已经加冠成年,齐宅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孩子,而这最后一个孩子,也已经每日同兄长们一起在书室里学习了;比如,齐方瑾和徐贞一再为徐谦说亲,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拒绝;再比如,李定捷见关仲阔心中对孙秋意一事始终无法释怀,多少有些担忧,便请旨将他派到洛辅郡当郡守了。

至于属国,北魏和蜀中都还安分,东晋则不止一次在边界与大楚交战,各有胜败;而当初在东晋的传舍里强迫颜俞收礼的那位将作少府,也如颜俞所想,成了东晋的相。

颜俞想,这回,蜀中怕也是耐不住了。

果不其然,天清七年早春,齐宅收到了蜀国的来信——颜俞公子亲启。

颜俞赌对了。

童子把信送进来的时候徐谦就预感到了,他的俞儿终于要高飞了。

这几年投到齐宅的帖子只多不少,魏渊一并不收,徐谦则以各种理由拒绝,颜俞也收到过,但是没有接受,师长有时问他为何不接受,他笑说,在等一个人。

等谁呢?

他每一次都闭口不言,只知道,他一定能等到。

其实,除了徐谦以外,其他的人也猜到了,这几年,每当蜀魏的国君来朝觐的时候颜俞总是有点跃跃欲试的心不在焉,只是这么几年都是沉寂。

而今,他终于是等来了。

一时之间,看着颜俞意料之内的笑容,众人都不言语,只有冯凌是羡慕的。

每一次,各种帖子送进齐宅,冯凌总是伸长脖子,期望从兄长那里看到一点未来的光,但是没有人要出仕,他失落,又更加勤勉,为的是将来也收到这样一封信。

现在,齐宅终于有人要走出去了。

“兄长。”晚间,冯凌敲开颜俞的房门。

颜俞正出神,直到冯凌到他跟前才反应过来:“凌儿,何事?”

“兄长要走了是吗?”

颜俞点头承认,此事他并非没有犹豫和挣扎,尤其是看着年迈的齐方瑾和沉默的徐谦,他甚至想过什么都不管了,就在齐宅当个缩头乌龟吧,外头那些人跟他有什么关系呢?只是一有这样的想法,他眼前又会立刻出现母亲那张久违的黄脸,她目光呆滞地张着嘴,颜俞却听见了荒野上的哭喊,一声一声,血淋淋的。

“凌儿想听兄长之计。”

“这些年你听得够多了。”颜俞不想重复,他始终坚持要三国合纵抗楚,无论被齐方瑾骂得多狠罚得多重都没有改变过。

冯凌不甘心:“兄长,凌儿知道合纵是迅捷的法子,可是这样得来的强大,只是表面的,国土增加了,疆域扩大了,但是民不强兵不壮,没有规则法度,不用多久,一切都会乱的。”

“凌儿,没有现在,谈什么将来?现在人就要死了,难道你能去说让他遵守法度吗?”

“兄长,”冯凌越说越急,“你不是目光短浅的人,怎么就看不到合纵之计的弊端呢?”

齐方瑾一手把颜俞带大,徐谦又陪了这么多年,两人都没能扭转他的想法。冯凌也是天真,以为这紧要关头说几句就能动摇他。颜俞听都没听,只说:“凌儿,你说的兄长都明白,兄长也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以后你会有机会的,但是现在你劝不动我,我要这么做,在我看到自己的父亲死于非命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不灭楚,就没有别的计策可言。”那一年的春猎,更让他坚定了灭李氏的决心。

他不是为了一己私利就颠覆天下的人,但是这样的事,他绝不是个例。

“兄长!”

“你要是再说,我就要把你当成老师派来的说客了。”

冯凌又心焦又无奈,最后只能气自己还小,恨不能一夜之间加冠,好也能像兄长一般,远走高飞去实现抱负。

颜俞摸摸冯凌的头发,又将发带理好,就像从前徐谦对自己那样。这些年他把心思都放在徐谦身上,竟没注意到冯凌已经长这么大了,他有了自己的想法,也有了远大的理想,也许还会有光明的未来。

颜俞还记得他跟着老师去游学那一年,路上说凌儿连续错过了两年的莲蓬,后来因着魏渊成亲,冯凌年纪渐长,他们再也没有去那个大湖摘过莲蓬。

他不是错过了两年的莲蓬,在这个乱世之中,他们错过的是无可奈何的一生。

其他人自然是要当说客的,不过也都是做做样子,这么多年都劝不住,最后这点时间能做得了什么?魏渊甚至没劝,只说:“顺其自然,天下已无药可救,你去也是一样。”他不是看不起谁,只是这天下烂到了骨子里,唯一的办法是让它自然枯朽,然后重新来过,此外别的法子都是强求,都是不合时宜的荒唐牺牲。

“兄长可知扁鹊与虢太子?即使别人看来,虢太子已死,扁鹊仍是把他救回来了,更何况这天下还没死!”

“但齐桓侯未死时,扁鹊却已逃去,可见表象不可信。”

但颜俞听不进去,只说:“即便垂死挣扎,俞儿也不会放过多活一日的机会。”

只有徐谦一直未有动作,期间颜俞给蜀王回了信,甚至研究了三国和大楚的局势,给东晋的相也去了一封信。未雨绸缪之事,才显出他的本领。

之后,颜俞收拾好行李和他住的房间,随时都可上路。

这段时间他不到徐谦房里去了,并不是想要自然分开,只是给他和徐谦一点时间想清楚。

徐谦想怎么留下他,他却想如何带走徐谦。

一晃,便是季春,天气渐热,山郭轮廓鲜明,天地间艳色谢了不少,唯剩青天白云悠悠,亘古不死。

桃林里花已快落尽,徐谦站在此处,忆起颜俞曾在他背后说想在这里与他在一起,但他说不,这会想起依然认为不合礼数,光天化日之下,怎可行房事?只是莫名其妙地添了些朦胧的遗憾,如同信传来那日远处山上的一层水汽,轻轻地笼罩着,很快便消散,但他知道,确实有过。

“俞儿。”每当徐谦这么一喊,便总是以为颜俞还是十六七岁的模样,他在寒冷的冬夜,装了满袖馨香的梅花,冒着严寒和朔风,带着光扑向自己,他还记得,那门一开,像是春天来了。

自那之后的三月,每一年的桃花好似开遍了整个安南。

但颜俞已不是十几岁的少年,不会再因为冯凌在院子里玩投壶就跑出去冻一晚上,也不会弄不清事情就误以为徐谦要娶别人,他和徐谦一样头顶冠,手执卷,明眸观古今,心胸怀天下,甚至比徐谦更聪明,更大胆。

前两年,颜俞加冠,齐方瑾为其取字——定安。

“为了兄长,留下来。”他们早已经知道对方想说什么,正好省了那些弯弯绕绕的,“不要去做那不义之事。”

两人都没对今天的谈话抱太多希望,沉沉闷闷的,话语仿佛凝滞了一般,连天空中的流云也一并停了。

“兄长,”颜俞眼眶微红,不是因为离别,而是因为这么多年过去,徐谦仍认为他要做的是不义之事,“这天下,乱得太久了,若是我为了儿女情长而留下,以后兄长会看不起我的。”

怎么会呢?徐谦想,我已经为了你,为了儿女情长逃避这么久了,就算看不起,也是看不起自己。“你可仕大楚,规劝帝君,结束乱世,兄长知道,以你之才,必定可以。”

颜俞苦笑一声:“俞儿若仕大楚,是对天下不仁。”这话一说完,他才发现,原来他们俩做的事是这样相似,彼此互为不仁不义。

但谁又能说得清,仁义到底是什么?

“那么,背叛故国,离弃帝君,才是仁吗?”

“俞儿只知,忠民则仁。”

“在你的心中,忠君与忠民一定是两相对立的吗?它们分明是一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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