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提醒颜俞了,狄行已下狱,那单尧又会如何行动?
赵飞衡骂道:“那单尧不过庸碌之辈!也不知我王兄当年怎么就瞧上了他,还让他当了阿恭的老师,搞得如今什么也不会,成天怀疑别人。要是换了你们两个去,如今还有东晋什么破事儿?”
魏渊看颜俞似乎有话想单独跟自己说的样子,便笑着说:“翼之,天晚了,你先回去吧,俞儿熬不住。”
“行,我走了,”赵飞衡冲颜俞说,“你好好养着,天下还等着你呢!”赵飞衡其实有那么一瞬间想说你以前答应过我王兄的,千万不能食言,可是不知怎么的又说不出口了。
颜俞半躺着看他离开,方才对魏渊说:“单尧,他一个人不知道会不会兴起浪来,我不□□心,也许是狄行现在太安静了,不太像他,恐怕会有后招。”
魏渊忍不住要笑他:“狄行不是你一手帮着铲除的吗?怎么这样说?”
“他这个人,哪怕是死了,也不会让别人安宁的。”
魏渊知道他是担心徐谦在东晋有危险,宽慰道:“俞儿别想了,兄长自保的本事还是有的,你好生歇着,兄长会小心的。”
“我看徐先生是太闲了,整日搞这些事情出来,倒不如赶紧想想要如何助帝君夺取蜀中!”秦景宣看着前头乌泱泱的一群百姓,个个面带兴奋不已的笑,自己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自从秦正武答应徐谦出宫过年之后,徐谦便开始选地方,很快选定了永乐江边的一处亭台,这里既挡风保暖,又能瞧见永乐江上繁华的夜景,最是合适。但选地方只是其中的小小一环,最令秦景宣头痛的就是现在,要选择和帝君一同过除夕的百姓。
为着这事,秦景宣还在秦正武面前与徐谦吵了一架,秦景宣说大可请秦氏王族旁支前来,既省事又安全,但徐谦却坚持要从百姓中挑选,而且男女老少皆有,无论贫富,无论阶层。两人把秦正武吵得头痛,最后是秦文隅在一旁小声说“儿臣觉得徐先生说得对”才把这件事定下来。
消息一出,永丰百姓如同潮水一般涌来,争着要参与这项盛事,这才有了如今的盛况。前来的百姓须得先登记,再进行调查走访,连任何有关系的亲属朋友都不能放过,一再确认是永丰多年的居民,不会对秦正武造成危险才能考虑是否能来与帝君共度除夕。
徐谦不仅不觉得累,还快活得很:“我现在做的事,就是在帮助帝君夺取天下。”
“哼!徐先生这话也就骗骗自己,就算真的能统一四海,恐怕也得等到猴年马月了!”
“若是郎中令有更好的法子,不如说来听听。”徐谦轻轻的一句话,却是四两拨千斤,把秦景宣说得哑口无言。
眼看着秦景宣消停了,徐谦便慢慢踱步至前面,百姓们拥挤着,生怕迟一点自己的名字就写不上了,轮到的人则欢天喜地地报着名字,甚至不断地说着些“让我来吧,上次腊祭我也去了”一类的话,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徐谦不知怎么的,眼眶微微湿润了。
☆、念多情,但有当时皓月,向人依旧(秦观)
徐谦和秦景宣忙着,宫中也没得消停,因为这事决定得太仓促了,很多事情都要挤着干,一会是量尺寸裁新衣,一会是请帝君过目宴会的流程,一会是报告除夕之夜的安防布置,整个宫中忙乱一片。
秦文隅今日试了两套新衣,都是特地为了这次除夕裁的,一时之间竟没选出来哪个好,最后竟跑去向老师求助了:“先生,你说我穿哪个好?”
秦文隅这两年长高了些,只是被保护得太好了,一双眸子仍是澄澈透明,冯凌笑笑:“臣觉得哪个都好,太子喜欢哪个?”
“就是都喜欢才来问先生呢!”秦文隅抖搂了一下身上的袍子,随口道,“姐姐说这身好一点。”
冯凌抬手掩住口鼻,不自觉地咳了一声:“那就,这一身吧。”
秦文隅眼睛都亮了:“哎?先生也觉得我穿这身好吗?”
“自然是都好的,只不过若是为了都喜欢的事犹豫不决,浪费时间,那就不好了。”
秦文隅点点头:“那我就穿这身了!”
看着秦文隅蹦蹦跳跳离开的身影,冯凌突然就想到秦萧玉穿新衣的模样。
冯凌猛地摇了摇头,好似要把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他统共才见过秦萧玉几回啊,一天到晚想什么想?!
除夕当天,帝君的仪仗浩浩荡荡地从宫中出发,前往永乐江边的亭子。亭子里入选的百姓都已经一一检查过,各自坐好,只等待着帝君到来。一路上,不少人围在道路两旁,等着在这儿幸运地见上帝君一面。
秦正武在车舆中听见外头的欢呼声,忍不住掀开侧窗的帘子瞟了一眼,不曾想,这一眼就掀起了千层浪,百姓们大叫着“帝君”,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兴奋激动的笑容,他竟忽然间不知所措,正想放下帘子,旁边徐谦便骑着马过来了:“帝君,跟您的百姓打个招呼吧。”
秦正武抬头看他一眼,这位徐公子仍是岿然不动的淡然神态,好似自己做什么都不能得到他脑子里头真正的统一之法,秦正武不知怎么的,有点挫败,正要松手放下车帘,徐谦的目光却好巧不巧转了下来。
秦正武五指抓紧了车帘,对着外头皮笑肉不笑地拉了一下嘴角,于是百姓们的叫闹声更响了。
倒是徐谦,真是好久没笑得这么开心了。
相比起来,后头秦文隅和秦萧玉的车舆就不得消停,秦文隅换了新衣,欢喜得不得了,他平日被拘得紧,虽然未曾抱怨,但总是喜欢新鲜事儿的,上回腊祭根本满足不了他,这回一直掀着车帘往外瞧,看见不少孩童跟着车舆奔跑,有些年纪比他还小,一时忍不住,抓了几把车舆里的糖丢了过去。
秦萧玉坐在车舆另一边,一会儿偷偷掀开车帘看后头冯凌一眼,若逢着冯凌看过来,必要飞快地躲开,有时候一回头还看见弟弟整个人都要飞出去了,又心惊胆战地把人捞回来:“太子!”
“姐姐别拦我!”
“你摔出去怎么办啊?”秦萧玉想的也不是弟弟受伤了怎么办,一心只想若是弟弟伤了,说不定冯凌会觉得是她这个做姐姐的没尽到责任。
秦文隅正兴奋,一手甩开秦萧玉:“不会的!”
秦正武在车舆里也听见秦文隅的笑闹声,生怕儿子摔着磕着,刚掀开车帘想喝止他,便被徐谦叫住了:“帝君放心让他去,太子是将来天下之主,这些孩童当中保不齐哪一个就会成为天下的肱股之臣。”
秦景宣愤愤地想:也许哪一个将来还是天下的逆臣贼子!
秦正武正憋屈,反击道:“徐卿可不要告诉予,你小时候也这么跟在南楚帝君的车舆后跑。”
“臣没有,”徐谦坦坦荡荡回答,“所以臣也并未辅佐大楚帝君。”
听完这话,秦正武才反应过来,他干什么拿南楚那亡朝来比自己儿子,晦气!
徐谦淡定地把话题引了开去:“太子这般开心,帝君高兴才是,十几岁的孩子,会玩才好呢!”
就像他的俞儿。
秦正武回头看了几眼,发现秦文隅果然笑得开怀,自己这么多年都没见儿子这么开心过,当即放下车帘,随他去了。
待得秦正武一行人在亭台中坐定,群臣百姓先行朝拜,再一一入席就坐。宴席开始不久后,徐谦提醒秦正武去给百姓敬酒,秦正武颇为憋闷地走下亭台,觉得自己在徐谦手中简直变成了一个听话的孩童。
亭台里诸臣相谈甚欢,重要的臣子都被邀请来一同过除夕,秦萧玉看着冯凌周围的人来来去去地与他喝酒,握着酒觚的手松了又紧,始终没敢上前去。
秦正武在低下与百姓饮酒正欢,群臣的注意力也都被吸引过去,冯凌身边也终于空了,秦萧玉端着酒觚,提着裙子,迈着碎步上前。
“先生,前番多有冒犯,特来致歉。”
冯凌看清来人,简直受宠若惊,一时之间连话都说不出来,又见秦萧玉端着酒,便也赶紧去端酒觚,却不想,手一抖,竟将满觚的酒碰翻在桌,酒水漫溢。
秦萧玉看着冯凌手忙脚乱的样子,放下自己的酒觚便取出帕子:“先生,擦一擦吧。”
“啊?”冯凌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出窍了,好似根本没听清秦萧玉说什么,也没听见底下百姓和群臣的欢呼声,满眼都只剩下了秦萧玉。他看着秦萧玉一笑,倾国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