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个困境,她远比他更辛苦,要承受更大的压力,但他不希望她为此彷徨犹豫。
到了813,林文彬的车果然停在小区里,人就站在灯下花坛边打电话。
不用猜也知道是打给林悠的。
訾岳庭走下车,林文彬这回没跟他废话,上来就给了他一拳。
訾岳庭没躲,人往后趔趄了一下。但他能感觉到,林文彬这一拳是收着力的,下手并不重。
遛狗的老头躲远了在看戏,小区的感应灯又亮起了几盏。
今晚,月光冷清。两人都没喝酒,都是清醒的状态。
林文彬问他,“你到底什么意思?我昨晚的话说的不够清楚?换位思考,如果苃苃是你侄女,你舍得把她嫁给一个四十岁的人吗?”
“我不舍得。但我会尊重她的决定。”
訾岳庭说:“她是成年人了,要真是叛逆,拿起身份证就可以和我去登记结婚。但她没这么做,因为她希望得到你的祝福。”
“你别跟我在这放狗臭屁,”林文彬抓着他的领子没松手,“訾岳庭啊訾岳庭,我就想不通了,你缺女人吗?你骗她什么了让她铁了心要跟你在一起?”
“我在北川中学支教的时候,教过林悠。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不会去北川,也不会做她的美术老师。这个故事,也算是你促成的。”
訾岳庭掰开他的手,说:“打你也打过了,要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冲我来,别老吼她。”
家里,林悠抱了条羊绒毛毯,窝在沙发里睡着了。
电视开着,但顶灯是熄的,只留了盏孤零零的落地灯在发光发亮。
訾岳庭把衣服放进卧室,轻手轻脚走到沙发前,绒绒暖光打在她的脸上,睡颜恬静,他想从她手里抽出遥控关电视,人醒了。
林悠揉了揉眼睛,“回来了。”
“嗯。”訾岳庭顺势坐下,“天气冷了,我给你拿的都是秋衣,放卧室了。”
林悠问他:“内衣拿了吗?”
訾岳庭笑,“当然。拿了一套白的一套粉的,还有一件浅蓝色的……”
林悠赶紧捂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典型的逃避主义。
“嗯,我不说,等你穿给我看。”
客厅的光线昏昏暗暗,暧昧不明,恰是能陷落温柔的陷阱。
訾岳庭问她:“困吗?”
林悠眨了下眼睛,似在用眼神抚摸他,但这仅仅是男人的错觉,她什么都没有意识到。
“现在不困了。”
得到回答,訾岳庭不动声色地摸进毛毯底,“那我们做点别的。”
手握上温暖的小山包,他揉捏了一下,感觉好像比平时涨了一些。
訾岳庭问:“你没来例假吧?”
林悠答:“没有。”
按理说这两天就该来了,可却迟迟未到,她还有些担心。
她总看电视剧里演,男女主角一晚就中招。
“在理县的那晚……”
“放心,没事。”
“你怎么知道?”
訾岳庭说了两个字,“经验。”
以前考学的时候,画班里流传着一句话。不能吃静物,吃静物考不上美院。后来上了美院,这句话变成了不能睡模特。
情-欲可以激发创作,同样也可以阻挠创作。
现在,他也分不清自己处于哪个阶段。
飘着的人儿,总要寻一处落脚。
他们这群玩艺术的人,哪个不是在飘着?能遇上个脚踏实地过日子的,是三生有幸。
开灯后,林悠才看见他左眼眶下有点泛青,明显和右边不对称。她的职业警觉苏醒了,“你刚刚是不是碰到我小叔了?”
她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林文彬的电话她一个都没有接。
訾岳庭知道瞒不住,就说:“是。”
林悠眼睛红了,“他怎么能打人呢?”
“没事。上学的时候,我俩没少打架。”
如果挨这一下,能让他心里舒坦些,那也值当。
“我小叔脾气可臭了。这样下去肯定不行,我们得想个办法。”
“什么办法?”
“我听我们单位结了婚的同事说,可以先上车,后补票……”
訾岳庭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说的“先上车后补票”是什么意思。
林悠认真说:“要是我怀孕了,他就没理由为难我们了。”
訾岳庭叹气,“结婚生孩子,都是大事情,要好好考虑。你现在一脑门子热,将来肯定会后悔。”
回来的路上他也想了想,结婚这事,他们两人都太急了。大概是回了趟北川,又念起了生命无常,想着能快乐一天是一天,对现实处境根本了无理绪。
站在林文彬的立场上看,他这个小叔做的一点错也没有。这是嫁女儿不是卖女儿,要让两家人都接受,总要有一个过程。
林悠却信誓旦旦说:“我认定你了,不后悔。”
訾岳庭搂着她坐在沙发上,“先不想这些了,我们看电影吧?嗯?”
他在电视上调出自己的收藏影单。今晚,适合看一部安静且温柔的电影。
满屏的外文片,林悠看得眼花缭乱。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电影?”
“我喜欢有故事性的艺术片。往往节奏慢的电影,在影像语言上的密度要高于节奏快的电影,比如我很喜欢的一位意大利导演朱塞佩·托纳多雷……”
“他拍过什么出名的电影吗?”
“很多,天堂电影院,西西里的美丽传说,海上钢琴师……”
这些电影林悠好像都听过,但都没看过。
“不过这两年他拍的电影,基本都是爱情片,而且是忘年恋。”
訾岳庭放下遥控,望着她说:“我猜他的生命里也出现了一个年轻而又鲜活的女孩,激发了他创作这些电影的灵感。”
第69章 . 利康
一大早, 七点不到,林悠的电话响了。
接完电话,她匆匆忙忙就起床穿衣服,訾岳庭也跟着醒了。
“怎么了?”
“单位出了点事情, 我要赶过去。”
訾岳庭坐起来, “我送你。”
“不用。”
訾岳庭开始穿衣服, “醒了都醒了, 也睡不着。”
两人出门的动作很快, 上了车, 林悠说:“我不去单位, 先去附属医院。”
訾岳庭见她脸色沉郁, 担心了一句, “没事吧。”
林悠摇头, “我晚点打电话和你说。”
重要案情不便透露,訾岳庭已习以为常, 车子停在附属医院门口,他能说的也只有这一句, “注意安全。”
“嗯。”
林悠挎上包, 小跑进了医院,訾岳庭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冷蓝调的急诊大厅,才驱车离开。
老戴撑着额头坐在抢救室外的长椅上,头歪着,像是睡着了,直到听见她的脚步声,才直背看了过来。
老戴的表情很疲倦,一晚熬出了皱纹。
走廊上没有别的人,林悠问:“师哥呢?”
老戴用下巴指了窗外, “下头抽烟呢。他也不好受。”
李汉山案的证人小雨在出租屋里割腕自杀,同租姐妹报了警,凌晨四点多送到医院,现在还没脱离抢救。老戴昨晚值夜班,接到报警后赶到出租屋,整个浴室里都是血,人倒在洗手盆前,地砖缝都变了色,那画面任谁看了都要心惊胆战一下。
李汉山案的调查到了最关键的阶段,小雨是直接证人,现在躺在ICU里,根本不可能供述作证,意味着整个案件都要停摆。
林悠在冰冷的长椅上坐下,“事情肯定没那么单纯,我不信她会自杀。”
老戴点头,“这我知道,我们都知道。但安子说,上面的意思是先不查。况且现在人能不能抢救过来都说不清楚……”
说到这,老戴叹了口气,“失血太多,人抱上救护车的时候都凉了。医生说了,别抱太大希望。”
两人相顾无言地坐了一会儿,沈一安踢踏着步子上了楼。正逢急救灯熄,老戴和林悠同时站起来。
医生摘下口罩,语气平静且冷漠,“人已经送去太平间了,你们联络一下她的家属,签死亡通知,补交费用。”
急救室还有下一个病人要处理,医生没有多做停留。
做理疗的病人起早在走道上活动,推着吊瓶杆,步履缓缓。林悠想起那天下午在大雨中撞见小雨的一幕,那么年轻的女孩子,在生活面前抛掉了尊严。没人知道她从前经历过什么,念过几年书,家里有几口人,交过几个男朋友,又怎么走到的这一步……她的生命被定格在了二十二岁。摒弃法律与道德不谈,为了生存胼手胝足并不可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