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回答。訾岳庭思考了一下。
爱是一个复杂的词,很难用三言两语说清楚。
结婚前,他曾觉得自己不够爱肖冉。
而当他开始全心全意爱她时,她却选择了提前离场。
虽然他们曾经的感情基础很深,但分开也分得彻底,没有任何藕断丝连。
现在的他很清楚,“不爱了。”
那只是他过去生命里的一部分,已经画上句号的一段人生,再也不会复盘。
林悠带着心底里那一点不确信,这是她今晚的最后一个问题。
“真的?”
“真的。”
虽然这个问题,很早之前便有了结果。在她提问时,他又问了一遍自己的心,还是同样的答案。
訾岳庭的手已换到她的肩头,轻轻揉捏,“你为什么觉得我要苦情地活着?”
林悠沉默不答,悄悄咬起了手指。
因为她从别人口中听说了他们离婚的原因,包括他离婚后的改变……但这些,她不敢言白。
在林悠的理解中,两个人如若不是真心相爱,又怎会迈入婚姻的殿堂?
他和肖冉因热爱艺术走到了一起,最后因为生活而渐行渐远。
人的精力只有那么多,分给了俗世多少,理想自然就要减掉多少。
在巴黎,他们可以做一对神仙眷侣。但回到锦城,所有巴黎的造梦都开始破灭。
肖冉很清楚现实和理想的界限在哪里。比起那些永远定格于历史的流派,她更热爱当代与新潮,奢侈品牌,昂贵珠宝,以及有格调的上流生活。
肖冉并没有错,只是他们所追求的东西不同。
他甚至接受过这种现实。身边的爱人,并不一定非得是灵魂伴侣,可以只是生活伴侣。毕竟人这一生,遇到灵魂伴侣的概率太渺茫。
婚姻,让他对生活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也最终让他确信,肖冉并不是他想要共度余生的女人。
他的确颓废过一段日子。苦情一阵子可以,但不要苦情一辈子。
訾岳庭告诉林悠,“现实都是不美满的,决定结果的因素很多。无论之前的故事是否圆满,生活都要向前看。”
他现在所向往的,无非是像她一样,不浮躁,不气傲,务实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不给人生增加额外的难度。平凡人,在自己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做到最好,也是了不起的成功。
他活到这岁数,还能遇上这样的人,实属有幸。
但不幸的是,这样的姑娘,他往后再遇不到了。
一席衾,两人眠。林悠睡着了,但訾岳庭没有。他悄然起身,进到画室,攒起白天稀薄甚微灵感,继续那副未完成的画。
夜长苦短。画到累了倦了,眼睛对颜色也不敏感了,訾岳庭才回到客房,从身后抱着她躺下。
她的睡颜酣恬,正全心全意沉浸于恋爱的甜蜜中,大约不会明白他现在的挣扎。
这些天,他其实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爱她会不会害了她。
苏格拉底说过,人生就如同在找麦穗,你怎么知道你手中的那支是最大的麦穗?
他已经看过了整片麦田,知道什么对他而言是最好的麦穗,但她的麦田还很广阔。人生路上,她肯定还能遇到比他更好的人,他不见得是她最好的选择。
她现在只站在麦田的初端,方走了几步路,遇到一支自认为是最大最饱满的麦穗。但当她走进麦田深处,就会发现,其实后面的大麦穗多的是。或许,她会后悔当初仓促的选择。
这种爱慕与心动,在她的人生中还会遇到很多次。
但于他而言,却可能是最后一次。
第41章 . 露珠 双倍意式浓缩
清早, 两人差不多是同时醒的。
訾岳庭从睡眠状态里抽身。他确信林悠也醒了,因为她在动,很轻微的动作,像是在挠痒痒。
能在夜里做的事情, 不一定能在白天做。
比起能借醉缠绵的夜晚, 成年人更害怕清醒的早晨。
所以他几乎从不留宿。
但这个早晨的氛围, 意外很舒适。
日光透过卡其色的棉布窗帘潜入, 不知名的鸟儿隔窗奏乐。訾岳庭清嗓, “早。”
没料想他醒了, 林悠微微吃惊, 随后应声, “早。”
他说:“起床穿衣服, 我们去吃早饭。”
林悠搞不懂他为什么对吃早饭这么执着。上学时, 林文彬也紧盯着她吃早餐,基本是每天一个鸡蛋, 漏缺一天都不行。
大约这年纪的男人都这样。
“那家豆花一天就卖五十碗,去晚了就没了。”
虽然不知现在几点, 但她心里是不愿起床的。她不想这么快脱离开他的怀抱。
林悠小声嘟囔, “现在去肯定没有了……”
一天只卖五十碗这事是真是假,訾岳庭不知道。但她赖床,肯定是真的。
訾岳庭抓起枕边的手机看了眼,“现在……才七点半,来得及。”
林悠还是不动弹,反倒质问他,“你为什么不起来?”
为什么?因为她几乎是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他连手臂都动不了。
訾岳庭挪了挪自己的右臂,林悠才意识到, 自己枕着他的胳膊睡了一晚上。
抽出酸涩微麻的手臂,訾岳庭换了平躺的姿势,重新搂住她的肩。
“你小时候是不是喜欢抱着洋娃娃睡觉?”
“我没有洋娃娃……但我喜欢抱着枕头睡。”
“还没有抱够?”
林悠摇头,开始往他怀里蹭,嗯嗯啊啊含糊不言。
原来她也是会撒娇的。
訾岳庭懂了,她不想起床。不仅如此,她还想再回顾一遍昨夜的吻。
他顺势托住她的腰,说:“换个地方。”
起身时,訾岳庭发现自己有些轻微落枕。
为了让她睡得舒服,他一整晚都保持侧躺的姿势,这不是他惯用的睡姿。
他抱她进了自己的卧室,落停在床沿。随后将双臂撑在深蓝色的被单上,屈膝俯吻。
清早的吻,就像双倍意式浓缩咖啡,甘醇浑厚,强劲有力,连带荷尔蒙也是双倍的。
换了更熟悉的场地,态势比昨晚还要火热。
俯仰的姿势,让他们的身体贴合得更紧实,但他手始终只停放她的腰线上,不再僭越。
她的身体微颤,就像悬置于叶尖的露珠,晶莹饱满。
要积攒多少个清晨的霜露,才能形成这样一颗露珠。抖落它,他于不忍心。
他不想那么快推进到那一步。至少,要给她深思熟虑的时间。
依然是他先停吻。
訾岳庭轻声在叹息。
其实他心中的叹息更甚,但她听不见。
他将她身上的衣服拉扯整齐,坐起来说:“早饭还是要吃的。”
林悠的脸红透了,不敢与他对视,揉着眼睛说:“我不饿……”
锦城姑娘皮肤好是出了名的,又白又细,稍有一点绯红色都很显目,林悠也不例外。
看样子她是要赖床到底了,訾岳庭决定去翻翻冰箱,要实在做不出什么来,只能照旧点外卖。
林悠又睡了一会儿。她的生物钟一直是按上班时间走的,前段时间因为值班,昼夜颠倒,才开始变得不规律。
他的房间,他的床,有他的味道……抱着被子,她做梦了。
还是春梦。
白天做的梦,大约就叫做白日梦。
林悠醒来时,厨房有烹饪的声音,她凝神听,是榨汁机在运作。她从床上坐起来,目光在房内环绕。
这是她第一次进他的卧室。他抱她进来时,她根本无暇留心房间的布局摆设。
基本陈设和客房没有太大的差别,只不过多了一张工作台,上面放着书本电脑,以及一些打印出来的课件材料。
床头有一只木质相框,上面是小檀的照片。大约是多年前拍的,小女孩看着只有三四岁,梳着牛角辫,抱一只玩具熊坐在青青草地上。看照片的背景,像是一家三口野餐时拍的。
訾岳庭手拿奶昔开门进来,发现林悠已经起床了,盘坐在床上,手里拿着相框似在出神。
知道她这段时间工作累,所以他没有进来打搅,放任她睡到中午,直接跳过早餐准备了午餐。
訾岳庭在床边坐下,用新鲜的奶昔交换了她手中的相框。
所有前段婚姻的遗物,都被他留在了市区的房子里。他原想一样都不带过来,但最后,他留下了这张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