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快进来。”
“别喊了,”管竹里提高音量,“外面没有人。谁也没有。你该醒醒了。”
女士的双眸中弥漫着不安,仿佛管竹里在说什么她听不懂的话。
“你必须听我讲完下面的话。”管竹里将她的双手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
“我听。”女士的每个字都像坐上滑梯,不停往下再往下,“你不要伤害我。”
“我不会伤害你。”管竹里温柔地说道,“是你在伤害自己。”
他放开女士的手,笨重的沙发被他移到房门前,女士跑出去的希望便被彻底阻断。
刚才慌乱的心已经逐渐平息,女士看着管竹里反客为主,她在心里暗暗叹口气,决定振作起来。
“学长,抱歉,是我太不专业。”她直视他的眼睛,摆出十二分的诚意。
管竹里跷着二郎腿,右手搭在握拳的左手上:“现在我们能安安静静谈话。只是今天时间恐怕会超过一小时了。”
女士摆摆手,有些苦涩:“没关系,不重要。”
管竹里淡淡回道:“好。”
女士是第一次面对这样有攻击性的来访者,虽然没有实战经验,但在过往的交流会议中,这种情况多多少少还是听同行业的人讲起过。
曾经有人开玩笑般让女士先去学个防身术,没想到还真有需要的一天。
女士又看了他背后一眼,心想,怕是学了也没有用。
管竹里又开始了自己的讲述:“其实,我不是管竹里。”
女士点头表示附和。
“我也没经历车祸。”
女士的面色一动,这是在否认事实?
对于否定自己是某一个名字,通常很好解读,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想法。但否定既定事实,就是另一种情况,而这种情况,非常不妙。
女士尽量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极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保持一种似有似无的微笑:“我们当时知道的情况就是你…”
刻意用了我们而不是我,女士不想和他造成一种对立的关系,只想当这情况是一种众人所知的事件。说到关键之处也是刻意省略,不想将他要否认的事实再述说一遍,免得被他以为是遭到了反驳。
“他确实经历了车祸,曹老师没有讲错。”管竹里有些急躁地扯着手指,“该死!”
他...为什么以第三人称称呼自己?
没有他的钳制,女士这次很轻松地站了起来:“别急。”
她安慰着,又清清嗓子,嗓子却像卡痰一般让人听着不适:“我能倒杯水么?”
管竹里没有难为她,她拉开身后的窗帘,跨了出去。原来屋外有个小阳台,一阵短促的倒水声后,女士很快又出现在屋子里。
她手中只有一个玻璃杯,看着他有些抱歉:“抱歉,只有这一个杯子。”
他很冷静,也很礼貌地回道:“没关系。”
女士端着杯子慢慢小口喝着,恢复理智的管竹里并不催促她,而是看着她喝,女士喝完整整一杯,空杯子在管竹里眼前晃晃:“我能再喝一杯吗?”
管竹里笑了,女士能看到,他是真的觉得好笑:“我不是劫匪,不会限制你的自由。”
不会吗?女士不敢看门,看了的话,无异于在反驳他。
窗帘后面的倒水声比方才要缓慢,女士似乎在里面喝了一杯,因为管竹里能清晰地听见倒水声再次响起。
他感觉有些不妙,正要起身去查看,女士端着满满一杯水,从窗帘后面钻了出来。
“这么渴?”管竹里有些打趣,“待会儿想借口去卫生间是不行的。”
女士的手一僵,点点头:“我会忍住。”
喝掉半杯水,坐回自己的沙发。
管竹里问得有些急迫:“无论我讲什么,你会为我保密,对不对?”
期待着她肯定的回答,似乎又害怕她说出别的答案。
女士镇定道:“是。”违法的事不会,她只敢在心里说。
如果告诉心理医生,“我杀了人”这样的话。说不定心理医生在判断这是事实的时候就会报警。
“也许你会觉得我疯了。”管竹里声音有些颤抖,他将头埋进掌心,用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眼睛。
女士说:“我是专业的。你应该相信我!”
“我很难开口。”管竹里说。
女士建议道:“写出来会不会好一些?”贴心地将纸笔递过去。
管竹里看着,迟疑一下,终究是接了过来。
他低头沉思,女士能看见他的头顶,连两个旋也看得一清二楚。
女士给他的是几张白纸,他垫在大腿上,笔尖软软的,写字很不顺畅。
一阵刺耳的声响,女士手边的小桌被拖到她面前,拍了拍桌面:“过来写吧。”好像在说,我就在你面前,不会跑。
管竹里半跪在桌前,一笔一划地写着,为表尊重,女士将脸转向一侧,不去看他纸上写了什么。
第一行写完,开始写第二行,终于一张白纸都要被他写满。
屋外有些微地响动,哐啷叮啷响起开门、碰撞的声音,两名高大的男子冲了进来。
女士像早知道似的,在门开的一瞬间,只顾往外跑。
两名男子一左一右架着管竹里,平头的那个问抱臂站在门外的女士:“这人怎么办?”
☆、第五十章
“怎么办?”女士反问平头,“你说呢?”语气中带着些不爽。
干嘛火气这么大?平头小心揣测道:“送精神病院?”
被钳制的管竹里暴怒:“你们敢!”
女士踱步至他跟前,捏起他的下巴,有些不屑:“现在可由不得你说。”挥挥手示意两人赶紧将他拖走。
“等等,”管竹里大叫,一双脚在地上扑腾,誓死不从的样子。
女士冷冷看着他,好似在问,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不是管竹里!”他这样大喊。
“拖走!”女士的命令声音很冷。
两名男子当然不敢耽搁,大臂上的肌肉鼓鼓囊囊地跳动,拖着管竹里往外。
“我是林不知…”管竹里声嘶力竭地喊道,“我真的是林不知。”
“等一下。”女士匆匆两步走近他,“你是真的疯了!”说话间狠狠瞪视他。
“我没有!”管竹里企图用自己的手去抓女士的衣袖。
女士的眉头刚一打架,他便被拖开好远。
男子塞住他的嘴,让他所有出口的话语都只剩呜呜呜。
屋子里终于清净,有些太过清净,连窗外的风声都如此清晰。
不,是狂风拍打着高楼的玻璃,发出尖利的吼叫。
女士颓然地倒在沙发中,眼睛却死死盯着房门。
不多时,女孩踏进屋内,捂着嘴,看着略显狼藉的房间。
“这是发生什么了?”
“该出现的时候,为什么不在?!”女士眼眶有些红,带着愤怒,“该死!”
“抱歉。”女孩蹲在她脚边,摩挲着她的膝盖安慰着,“你知道的,当时我没办法出现。”
“该死!”女士一把推开女孩。
女孩没蹲稳当,这一推便跌坐在地。
女孩想起来,女士却扑向她,再推了一把:“什么叫没办法?”同时伸手掐住她的脖子。
女孩说不出一句话来,女士激动地双颊涨红着,自己也喘息不停。
女孩微弱的声音:“放…手…”女士终究是放开她。
两人都瘫坐在了地上。
女士低垂着头,从她前方看去,看不见她的表情。
女孩爬起来,踉跄着坐倒在她身侧,搂着她的肩膀,低声对她耳语什么。
一阵儿不知道什么地方来的哀伤音乐响起,没人听见女孩说了什么,只见女士点点头,任凭女孩将她搀扶着起身,两人缓缓走出屋门。
传来一阵骚动,空荡荡的房间内,灯光没有熄灭,窗外的电闪雷鸣转瞬间便停止,静止的门窗依旧静止,一秒、两秒、三秒……十秒,观众们等得不耐烦了。
嘭!一声巨响,舞台上的布景在烟尘中悉数倒下。
观众们愣了愣,直到有人响起掌声,稀稀拉拉的掌声逐渐汇集。
音乐陡然一变,有节奏的音乐取代了原本哀伤悲情的调子,观众们跟着音乐节奏奋力拍掌。
管竹里最后一个出现在舞台上,独得众人的鼓掌。
大幕终于被拉上,为期一个月的演出,在此就算告一段落,至于这出剧还会不会回归,谁也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