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予月想了想醒悟道:“所以公子才要去漠北?”
“这只是一个原因,”孟棠时隔衣摸了摸心口玉锁,有心指点他个中利害,“更重要的是我父亲早就把我绑在了李绎这条船上,而如今李阜意在老四李维,留在这里才会处处受制于人。”
他直呼天子大名,语气冰冷,方才和李绎告别时的盈盈笑意分毫不剩,神色漠然仿佛皮囊下换了一个人。
孟棠时知道岑予月在想什么,没等他问便直接道:“漠北是权衡下最好的选择,李阜已经稳不住那里了,而严戈是四域守里最不好掌控的。”
“公子是要拉拢漠北,助李绎上位?”
“李绎虽然优柔寡断,至少德行无过,李维却是个空有其表不成器的。”
岑予月疑惑:“既然严戈不好掌控,漠北会甘心被利用吗?”
孟棠时轻声答:“趁现在还有机会,不妨一试。”
岑予月勾唇笑起来,这一笑就连素淡的白衣都压不住浓艳眉目,漂亮得不可方物,尤其他那颗红痣生的极好,恰恰点在右眼眼角,紧挨着眼眶,那丝笑意便仿佛能借这点红从眼波流淌到上挑的眼尾,显得缠绵又旖旎。
“公子知道漠北的将军们用什么武器吗?”
和外表不符,岑予月心思单纯,对武学一道近乎痴迷。
孟棠时想了想:“北塞骑兵大多会用斩马剑或者陌刀,刀长且重,能瞬断金石,很吃臂力。”
岑予月随即高兴道:“那可真好玩!”
作者有话要说:岑(cen)予月
这章字数有点少,绞尽脑汁写两个大美人,明明我一向更偏好美人攻,可能是受的名字都取成这样了不得不写美一点,唉。
明天写爸爸们的番外缓一缓,谢谢观看。
☆、番外·续声
少年心事热烈难藏,春光如旧风日好。
而曾经的少年永远止步停在一场雨里。
姜泊笙靠一腔恨意咬着牙不肯咽气,疼痛逐渐趋于麻木,周围的水漫得好高,体温正在慢慢丧失。
雨幕模糊了一切的边界,整个世界化作黑影,而其中有一个影子在慢慢变小,小到他再也看不清楚,那个黑点成了他最后记得的画面。
意识沉沦了很久之后,他突然碰到了一点温暖,对他来说甚至有些灼烫,姜泊笙麻木的身体好像恢复了一点知觉,似乎还能闻到一点空气里的味道,难得顺畅的喘了口气。
这不是之前雨水的腥气,有点苦涩,像某种药材。
他并不喜欢,但这个苦涩的味道随即漫延开,铺天盖地的包裹住他。
他在混乱的意识里陡然抓到点理智,后知后觉出是有天乾在他身上落了定信。
这个人的引香可真难闻。
·
孟槐序向来守礼自持,甚至活的有点刻板。
他这一生里最出格的举动,就是给一个陌生人落定信。
孟槐序记得那天雨很大,从昨夜起就暴雨倾盆,一刻不歇。
他父亲的病这些天一直没有起色,约好的大夫住在城郊过不来,去抓药的小厮也一直没回来。
他便披上蓑衣拿着伞出了门,伞边的雨帘像水墙一般包裹住他,暴雨把他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视线受阻,出了城门后路上全是积水和烂泥,只好找了个亭子避雨。
远处的护城河水涨的很高,都快溢出来了,孟槐序有点担心一会儿城里涨水不方便回去。
看雨渐渐小了些,他连忙撑伞离开,这边的路他并不熟悉,在雨里辨不清方向才误入此处,只得沿着护城河走。
起风了,空气里都是雨水混合泥土的潮湿味道。
雨一下子又小了很多,他便收了伞,看了看靴子上糊的泥,忍不住叹了口气加快脚步。
突然,拂面而来的风里裹了丝清甜,在周遭的水腥味中绽开,直沁人心脾,孟槐序微讶,他忍不住深吸了口气,想辨别这是什么花香,但这点甜蜜又飞快绕过他随风而去。
他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追逐着这个味道。
然后,他在水边看见了一个满身血污的人。
微风细雨覆盖的六月人间里,清甜气息笼罩了这方寸天地。
原来这个味道是一个人的引香,而这人的引香让他头昏脑涨,莫名其妙想到了三月时后院那株海棠。
吻上这个人脖颈时,那一树的海棠花仿佛在他唇齿间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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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泊笙睁开眼,只看到一缕缕的白光,凝神了片刻才看清这是床帏上的织银丝流云纹。
他艰难地动了动眼珠,旁边似乎有人发现了,那些人开始说话,但他耳朵一直嗡嗡的,什么也听不清楚。
然后他就看到了十五岁时的孟槐序,孟槐序披着孝衣,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有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随后想到也不会有人为他戴孝起灵,何况此刻额上的手掌心温热。
孟槐序动了动嘴唇,和旁人说了几句话,面色疲惫但眉目清朗,模样很是端正磊落。
就算是个坏人,也不会更糟了。
姜泊笙看了他一眼就又闭上了,再次陷入昏沉。
后来他逐渐能够起身,但右手筋骨废的彻底。
他当初那么不甘心,吊着口气不肯死,而如今以这幅样子活着,只不过是活成了个有执念的废人,像老天给他开的残忍玩笑。
有时候忍不住想,是不是当初死了还干净些?
他看着自己曾经拿剑的手,现在连筷子都拿不起来,衣食住行,甚至洗浴擦身都要依靠旁人,在日复一日里磋磨着仅剩的自尊,报仇成了个笑话。
孟槐序经常来看他,坐的很远也不怎么说话,目光里带着明显的愧疚,他不知道这愧疚来源于何处,直到他某次打翻茶盏,孟槐序急着过来查看,他突然闻到了记忆里那股苦涩的味道。
是孟槐序的引香,原来那天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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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姜泊笙带回家后孟槐序备受折磨。
他每天去和姜泊笙呆一段时间,然后回书房对着慎独二字自省。
因为定信的关系,他们身上都沾染了彼此的引香。
他做事时那股甜蜜花香总是突然钻出来,扰乱神思,他明明对姜泊笙一无所知,但总是心绪不宁,忍不住想起他。
孟槐序从小到大都从不曾这么失控过,那日昏沉时碰到的细腻脖颈让他心生魔障,成了昼夜摆脱不了的梦魇,他不喜欢这种没有道理可言的渴慕,也怕自己对那点甜上瘾。
他甚至不敢太靠近姜泊笙,他害怕自己的欲望,但又想要战胜它,重新夺回对心神的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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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来他们也偶尔说说话,大多是关于天气和三餐,孟槐序起话头,不过姜泊笙总是对着窗外发呆,极少回应他。
孟槐序很善解人意,没问过姜泊笙为何受这么重的伤,只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
姜泊笙半晌后才开口,说想死。
孟槐序沉默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姜泊笙看到窗外的芭蕉换成了一株海棠。
孟槐序笑着说它之前一直种在后院,每年都会开的很漂亮,能不能等明年三月的时候看一看。
姜泊笙没有回答,他直起身很认真地看着孟槐序,告诉他没有必要做这些,他并不在意被咬这一口,何况定信的联系早已经消退了。
但是孟槐序眼神温柔又坚定,他说他在意,他这辈子只会和一个人定信百年结缔约。
姜泊笙闻言移开眼不再说话。
在第二年临近海棠花期的时候,姜泊笙消失了。
孟槐序回屋没有看到他,也没有让人去找,他只是抬手摸了摸海棠花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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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延三十三年,孟槐序丁忧期满入朝任职,后迁任夷东睢阳郡守。
他们再见是在睢阳南郊,十里海棠繁盛绵延,慕音楼丝竹绕城而起。
孟槐序看着他,像当初一样什么也没问,只说看到溱河有鲤鱼浮面,一会儿可能会下雨,让他早一点回去。
每次下雨姜泊笙的旧伤就会发作,往往疼得难以入睡,以前孟槐序会整晚留下来,把他冰冷的右臂一遍遍揉热。
姜泊笙知道孟槐序还是一个人,这个天乾莫名其妙的坚守贞洁让姜泊笙诧异,同时也有点烦躁。
那天的雨是后半夜才开始下的,姜泊笙回去后没有喝药,他难受的趴在床沿,听着雨声。
右手还是熟悉的疼痛,仿佛从骨缝里渗出无数冰冷寒意,缠绕交织如附骨之疽,他难得的眼神放空,想着外面的海棠淋了雨不知会掉落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