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空念(67)

“已经很高了好不好!”

·

午饭后,晏重寒拿麻布给院子里的芍药遮阴,这花才刚种下,耐不得久晒,他拎着一把小锄头,伸手掀了掀帘子,隔窗问:“不休息会儿?”

孟棠时坐在木塌上,闻言摇了摇头,放下书把竹帘卷起来,倚着窗看晏重寒侍弄花草。

“就不问点别的?”

晏重寒从花木间抬起头,“嗯……辛夷花喜欢吗?”

孟棠时盯着他不动,随口答道:“喜欢。”

晏重寒笑着看他一眼,收拾好东西,拍拍衣服去洗了手,进屋前顿了顿又把沾灰的外袍脱了。

他挨着孟棠时坐下,问:“一会儿要去哪?”

“浑仪监。”孟棠时轻声道,“你还记得杜符那个铁牌吗?”

“我怀疑启周藏着一个秘密,也因它牵连了许多人。”

晏重寒有点惊讶,但他的眼神很稳,并无惧怕和忧虑,只是静静地听孟棠时继续说。

“我曾想不通父亲为何要死,直到我发现先帝一直在找借口不断地迫害无辜官员。”

“我以为他是想打压太子党,父亲为了保全太子势力殉道开路。”

孟棠时声音平静:“后来发现他杀的都是前朝旧臣。”

“他或许也是为了找这个秘密。”

晏重寒听完却在意着别的,抱住他微笑说:“所以岳父其实是为了保全你。”

孟棠时摇摇头:“我也是太子党。”

“不是别的,”晏重寒依旧笃定道,“是你。”

他眼里有暗光沉浮,深邃而温柔,“我们都很爱你。”

孟棠时不知他话里的肯定从何而来,却也突然不想再去纠结父亲当初的动机。他把头靠在晏重寒胸膛,听着那沉稳的心跳声闭上了眼睛,缓缓松了口气,心里似乎传来声闷响,隔着经年累月的回音,随后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轻快畅意。

他愿意相信这个答案。

·

浑仪监掌天象历法,推演辰时星历。

但自从李阜驾崩后就越发不起眼,如今的监正名唤黄寄,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人,孟棠时和晏重寒刚进门,他就笑眯眯地看着两人,一脸了然:“二位大人可是来测个日子的?”

孟棠时点头:“劳烦您。”

黄寄摆手笑道:“喜事算不得劳烦,下官也沾沾好运头。”

他领着人去找星官演算,本月廿二和下月初五都适合出行相聚。

晏重寒想了想:“过几日要随皇上去隶仪行宫秋猎,不如就挑九月的日子吧。”

孟棠时笑道:“也好。”

“两个日子都不错,按方便来定就行。”

难得遇到不挑挑拣拣的,黄寄轻松办完了差事,乐呵呵地送他们离开。

路上晏重寒突然指着西边一座二层小楼,好奇道:“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天象馆,启周开国以来的星历都在里面。”黄寄给他们解释完又叹了叹气,“只可惜在浑仪监混不出前途,许久没有年轻人肯来这了。”

晏重寒笑起来:“我幼年也曾痴迷星象,没人教,还自己创了个演行图的绘法,直到现在都不知正统的到底长什么样。”

他朝黄寄问道:“不知黄大人是否方便?”

“晏将军有兴趣当然可以,”黄寄陪着笑,“只是不常打扫,难免有些积灰。”

浑仪监人手不够,又不好催吏部派人,天象馆多年从没有过访客,平时也就扫扫门口做个样子,听这话黄寄汗都要下来了,晏重寒要看是没什么,就怕孟棠时发现他们偷懒,弹劾到御前。

孟棠时仿佛读到他心中所想,适时笑道:“黄大人有心无力,今日见此,下官自会提点吏部增派人手。

黄寄松了口气,感激道:“下官多谢御史大人体谅。”

他说完连忙告了退,唯恐孟棠时再改口。

晏重寒先推门进去,等惊起的灰尘散了些才让孟棠时进来,他掸了掸灰翻开手边一本星册,忍不住叹道:“竟要标注这么多,看来我以前画的确实差远了。”

孟棠时莞尔:“还以为是你随口杜撰的。”

“小时候是喜欢看星星,但现在喜欢看月亮了。”

晏重寒弯腰把他袍角不小心惹上的灰拍去,把人拉到干净些的地方,“那边脏,我去翻就行。”

孟棠时拿出严戈画的图纸,“这是朱雀符背面的星图,应该出现在昌平年,我想找到这个星象。”

有了时间就好找得多,没一会儿晏重寒就翻到了。

“昌平二年夏,荧惑收芒炎。”

孟棠时眉头微皱,又听他接着念:“同年五星顺行。”

晏重寒回头笑了笑:“五星更出司不祥,应节守道不为殃。”

这是启周一首童谣。

孟棠时顺口接道:“月满不入其事兴,过时不出阴谋行。”

以星所守占其方,芒角变动非其常。

他突然想了起来,“五星者,五行之精也,行于列舍,受制以司无道之国。”

无道之国……

这才是那段话的前身。

·

五星顺度,出入应时,天下安宁,祸乱不入。

逆行变色,出入不时,扬芒角怒,川竭雨血,天下大乱,不可救也。

余殃不尽,为饥旱疾疫。

孟棠时看着星册注文,这里的五星出自五行,木曰岁星,火曰荧惑,土曰填星,金曰太白,水曰辰星。朱雀五行主火,所以刻印的荧惑,那对应的青龙符背后恐怕就是岁星。

难道是五星天象,不是什么天之四灵?

孟棠时心里一惊,又看到侧处还有一行小字:“众星降灵,应天体道,显化兽形,合为五兽,号曰天官。”

所以这是说在此之外还存在四灵之长——第五灵。

四域……说久了四域,差点忘了汴京。

汴京在夷东域里,却没有人会把它当做夷东的一部分。它向来是独立在外,是启周的中心,也是四域的命门。

汴京或许一直有一位幽灵般隐在暗处的域守。

“中央黄为土。”

那是,黄龙。

·

昌平帝分封四域后,设卫于汴京,孟棠时曾以为只是守卫的意思,现在想来真相是他暗自设立了黄龙卫,掌管十方塔的牙璋,用以制衡四域守。

而建德帝遇刺后解散的,恐怕也是黄龙卫,之后让杜符先祖再造域守符,或许是想借此控制黄龙守,在他失败后崇英帝用了别的法子约束了他们,这几百年里便随着皇位秘密地传承。

孟棠时突然想通了。

那黄龙守或许一直还在镇守牙璋,这么多年就隐藏在汴京朝堂。

永延帝李蓦是猝逝,在死前应该没有交代清楚。所以李阜对前朝官员赶尽杀绝就是为了找到它!

任何东西延续久了总会出现偏差,它才是他们在找的那股失控势力。

作者有话要说:孟槐序:我对这个儿媳妇很满意。

晏长风:为什么我的儿媳妇就不肯帮我缓和父子关系?

星象参考《轩辕秘藏经》《史记·天官书》《开元占经·荆州占》

谢谢观看。

☆、第七十章 醉话

永延年建立慕音楼用以控制黄龙守,它或许在那时就渐渐成为了一个帝王不再能忍受的威胁,邱瑟死了,慕音楼沉寂,李蓦的计划应该没有成功。

而后到景兴年,李阜拿漠北辎重设计都没能逼其现身,这个组织到底有什么人?现任黄龙守又会在哪里?

孟棠时捏了捏眉心,如今探明了前因,却测不清后果。

李阜驾崩,谢几辰死在皇宫,李绎恐怕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找了这么久,却连赵霜寒那一边都没得到半点消息。

所以谢几辰藏的到底是什么?

孟棠时目光一凝,突然起了层冷汗。

难道是……天子牙璋吗?

·

晏重寒刚出宫门就被人叫住。

“可是晏将军?”

他回头,见这人眼熟,点头道:“久违。”

冯维安笑道:“当初晏将军诓我,害得我还去和寄月楼那掌柜打了一架,现在走路都得绕着他走。”

卡利安不仅下手黑还记仇,晏重寒一想就不免同情他,极其诚恳道:“抱歉,当时是有隐衷。”

冯维安了然地点点头,“那日也是在下唐突,一直想结识晏兄。”

他年纪比晏重寒大,军衔却没他高,主动降个辈也算是尊敬。

“当初不知道孟大人和晏兄情投意合,还曾私心倾慕过。”冯维安诚意十足,主动坦明,“如今恭喜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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