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人打铁出身,精于一道,自杜家任御匠后,代代相承,又开始研制锻造雕琢,浇铸绘瓷,博学广涉,可惜祖师爷留下的铁器密造手艺却失传了。
因关窍技法缺失,此器物没有炼成,成了杜符□□的平生遗憾,也因此郁郁而终,将这隐龙纹铸成铁牌,待后人还愿。
距今已有数百年,传到杜符这里只知道此纹大凶,别的也不清楚了,孟棠时暗自算了算,杜符的□□应该是在建德年间造的此物。
这隐龙纹是用作什么器物?
他们炼这个做什么,又和十方塔有何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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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德帝早殁,仅在位七年,留下的记载极少,期间并无什么异事发生。
“予月,今夜跟我进宫一趟。”
孟棠时手指轻叩桌面,他在这里查不到,却还有一个地方或许有线索。
奕文殿位于皇帝寝宫西南,奉藏皇家历书秘纂,把守森严。
两人借檐柱阴影藏身,还未等动作,前方守卫忽然分了一部分人往外去了,似乎宫中出了什么事,孟棠时便让岑予月跟去看看,他也趁机轻松避开守卫视线,从侧窗进了奕文殿。
文书纸页需要避火,殿中常年不设灯烛,孟棠时吹燃火折子,这点火光在黑暗中过于明显了,他借木架暂时挡光,一边快速翻找,书卷繁杂,费了些神才找到建德帝的载册。
和他在外面查到的大多一致,这个皇帝命太短,在史册里昙花一现就过了。
孟棠时却突然注意到其中一行字。
“建德四年,帝于寝宫遇刺,肃整宫内防守,遣卫任于禁军,欲设限未果,崇英择行之。”
设限未果,设限做什么?若是因为遇刺给寝宫设个限制又怎么会没做成?还要他儿子崇英帝来换了个方法才成功,这段话实在是莫名其妙。
而其中最奇怪的是:有刺客应该加强防卫才对,为什么这个建德帝还把他的护卫们解散了,难道刺客和护卫有关?
孟棠时细思入神,突然听外面有响动传来。
这里的火光还是被人发现了。
奕文殿是皇室机密,一点动静便来了一队的守卫,为首的刚准备开门,却被叫住问话。
“你们做什么?”齐寻峰问道。
“回指挥使大人,我们刚才见殿里好像有烛光,就想进去看看。”
齐寻峰看了一眼殿门,“确定是烛光吗?”
今夜月明星稀,清晖遍地,隔着门窗也不甚清楚。
守卫被问得又迟疑起来:“不……不确定。”
齐寻峰走上前吩咐道:“我去检查,今晚朝纾殿那边戒严,你们再去巡视一遍。”
“是。”
齐寻峰推开殿门,自从上次祭天出事,中了孟棠时的计,他便对这人引香格外敏感。
齐寻峰眉头微皱:“无人了,还不走?”
孟棠时也不避,从书架后转出来。
“多谢指挥使大人。”
齐寻峰直勾勾地盯着他,“你是不是在查先帝?”
孟棠时好奇道:“为什么这么问?”
孟棠时曾经主动来过他家拜访,齐寻峰当时没发觉,后来才想到兴许是因为他父亲齐牧的原因,孟棠时应该在查什么东西。
齐寻峰没有回答,反而说道:“今晚前线来了战报,中书台的大人都进宫了,宫门防守很严。”
“多谢。”
孟棠时笑了笑,他笑起来和煦温柔,月影在水,总是给人一种触手可及的错觉,即使他知道这是错觉,还是忍不住想靠近。
齐寻峰手指轻微地动了动,孟棠时却谢完转身就走,殿外夜色袭人,每处明暗的火光都是巡逻的守卫。
齐寻峰看着他背影突然泄气般放低了声音。
“孟棠时,你利用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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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棠时回府正逢岑予月也从李绎那里回来,今晚战报大捷。
乌旦的风导维什在轸阴郡遇伏死了,漠北收复了轸阴郡全界。
作者有话要说:齐寻峰:工具人的自我修养
☆、第六十章 落日
维什刚进入轸阴郡境内就遇到了埋伏,而他来这里的消息除了随从,知道的人屈指可数。
“维什怎么会遇到伏击?”
伊鹿匆匆进帐,直接道:“我虽然和他有仇,但这不是我做的。”
尼朗只是看着他,沉默不语。
伊鹿也安静下来,半晌后突然轻笑道:“拉莫托现在会不会气得发疯?”
“风导死了,他不会再放过我们任何人。”
“在他之前,离火军也不会放过我们。”尼朗缓缓道,“他们会杀维什,就已经发现了后面充数的姑娘。”
无论是前进还是后退,身在局中的人好像都看不清终点。
伊鹿侧头瞧他,笑着问:“克日格,你要陪我一起死吗?”
尼朗没有笑,他面无表情地凝视伊鹿:“你可以杀了我,然后活下去。”
只需要一个人顶罪,承受拉莫托的怒火,就可以求得生机,只是这条活路仅限一方通行。
伊鹿莫名的有些生气,笑意渐冷:“我没有泄密,你是不是还不信我?”
“我当然会相信你。”尼朗叹了口气,用力把他抱进怀里,“无论你做什么。”
世间最浓烈的感情从不会细水长流,而是同生共死,和末路相随。
若只有今日无明日,才愈加凄美珍贵。
伊鹿心里一动,难得顺服地把头靠到他肩上。
“我好像有点喜……”
他突然发出一声痛哼,嗬嗬地喘着气,说不出话来,嘴角溢出的鲜血染红了尼朗肩头,一把匕首从他背后深深陷入心脏。
“太阳要下山了。”尼朗吻了吻他的头发,目光温柔怜爱。
“伊鹿,你才是那个感情用事的人。”
怀中人琥珀色的眼睛暗淡下来,颜色越发像他胸前那颗金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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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烟落日,浊酒临风。
尼朗牵着马,呼哨声响,一只鹰从天际飞来,落在他肩上,猛禽的利爪勾着他血污的衣袍,那鹰嗅到血腥味,歪头疑惑地看他。
尼朗对它轻声道:“阿格拉,你自由了。”
有风来,鹰借力骤然展翅而起,俯冲过旷野,迎着烈风又没入云天。
它趾勾里金光灿灿,耀眼如烈日,是一颗鎏金色的琥珀石。
第二日尼朗带人归降漠北,交还轸阴郡。
他在关押的路上又一次见到了祁桑,祁桑红着眼看他,手里不停地比划问道:伊鹿在哪里?
尼朗笑了笑,没有回答,反而问他:“你过得好吗?”
祁桑愣了愣,伸手轻轻拉住陆印悬的衣角,对他点点头。
尼朗眼神温柔起来,看向远方天地相接之处,那里霞光弥漫,彩云卷舒。
“伊鹿得到了自由。”
祁桑闻言也弯起眼睛,由衷的为弟弟高兴,手势欢快道:你可不可以告诉他,我在等他。
尼朗却朝他摇摇头,“你不要等他了,祁桑。”
“他只想去没有我们的地方。”
风中隐约有一声鹰唳遥遥传来。
尼朗看到祁桑衣服下遮住的锁链,转而对陆印悬正色说:“祁桑是乌旦最善良的医师。”
他的启周话竟然很熟练,“我会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的统领,只请您好好照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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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旦只有二十万人,之前假计虚张声势,自轸阴郡五万人被俘,拉莫托已露出败相,严戈三日内就从七星郡将他逼至井淮。
又到御风峡。
拉莫托不再退了,孤身出阵。
他盯着严戈看了许久,突然开口问道:“谁给你们报的信?”
严戈置若罔闻,沉默着抽刀,六月里的风声尖锐,雀鸣震耳。
拉莫托哼笑一声,神色阴狠,逐日刀尖正对向严戈眉心,他眯起眼:“严戈,我是不是没有像现在这样,和你单独打过一场?”
严戈抖缰拍马,“是。”
狂风呼啸中兵刃相接。
拉莫托招数向来毒辣,弯刀灵活,其实很克制严戈。
严戈刀长柄长,容易转换不便,却也胜在刀重,拉莫托不得不在相接时退避锋刃。
双方势均力敌,各有其弱。
严戈转刀回马间,借刀柄隔空稳稳按住弯刀攻势,拉莫托受制的瞬间松手,逐日绕着严戈刀柄打了个旋儿,又落回他手中,他也趁此际狠狠扫向严戈面门,严戈猛地往后下腰,几乎整个上身都压向马背,抬刀格挡,拉莫托一击不成,也不欲和他拼力,撤身再度挥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