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空念(43)

只见国师已点燃了香,那节香细细的,颜色雪白,燃得极慢。

他看了一眼又突然把手按进一旁堆积的香灰里,岑予月不解其意,却见那白色香灰像是混了水般凝结成块,颜色渐渐变深。

是血。

岑予月睁大眼,又见国师把手抽了出来,袖上也有点点血迹。

他竟然少了一截尾指,皮肉上裹着香灰,血已经止了。

岑予月心中惊骇,慌忙去看那炉中之物,国师却已盖上炉盖,只有一缕白烟漏出来,盘旋着飘向殿中床帏。

·

杨晗英见李绎终于从梓和殿出来了,连忙唤人传膳,问道:“孟大人可是好些了?”

李绎不料她也等在此处,点点头说:“明日该好些了。”

“陛下还请宽心保重。”

杨晗英差人布置碗碟,“昭西晏大人刚送来了一匣林下参,炖石首鮰鱼最是滋补。”

李绎随意道:“你安排便是。”

杨晗英笑起来,又问:“可要一同照料孟大人的饮食?”

李绎却抬起头看着她没应,目光里夹杂着些许警惕。

气氛突然冷了下来。

想起孟棠时应该还吃不了什么东西,杨晗英移开眼笑笑,“也对,还是待孟大人醒后再听太医院筹备吧。”

李绎点头坐下,捏了捏眉心,有些心不在焉,喝茶都差点端错杯盏。

杨晗英看他面色疲倦,主动起身帮他捏起肩背,李绎本想推拒,却也浑身疲累,她手指轻轻揉按着穴位,确实让人周身舒畅酸痛渐消。

见李绎脸色好了些,杨晗英眼眸微动,试探道:“陛下不想我见他?”

“病中需静养,”李绎目光落在远处,声音轻缓,“若想见往后自有机会。”

这几天李绎寸步不离孟棠时,日夜守在床边,古往今来哪有臣下遇刺把君王急成这样的,杨晗英有些不愿深想,念在他们年少情分深厚,闻言也略过不再提了。

·

伤口虽没碰到要害,却流了太多血,孟棠时还没醒,好在烧退了,那国师似乎当真有些本事。

李绎探了探他的额头,松了口气,刺客没查出半点消息,齐寻峰关在大牢里用了刑也什么都没问出来,眼下诸事不顺,李绎心中烦躁,坐在床边出神许久,直到祈裕来提醒他用晚膳才离开。

李绎刚走片刻,岑予月就从梁上翻下来,孟棠时轻轻睁开眼,他今早就已经清醒了。

“何事?”

“公子,夏姨接到个买卖,有人要你的命。”

孟棠时有点惊讶,没想到郭昌易为了杀他灭口,都求到慕音楼了。

“让郭大人破费,”他眼含歉意,“实在不好,接了吧。”

·

李绎用过饭,准备批了奏折再去看看孟棠时,突然听到殿外的侍卫大喊有刺客,护卫们纷纷涌入殿中围着他。

李绎猛地起身,又惊又怒,半天也没见刺客的影子,又是像上次那样,他忍着心绪起伏,急忙吩咐道:“去!去看孟棠时!快!”

李绎赶到刚好见一个黑影擦过檐角消失了,孟棠时在屋内安静的躺着,看到他并无大碍,李绎方才放松下来,心中暗自庆幸他这次来的及时,刺客并没有得手。

随后他才气上心头,这刺客三番两次御前行刺,皇宫重地也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实在是嚣张至极。

李绎面色不虞,准备再去审一遍齐寻峰,不查出点线索岂不是天颜扫地。

他刚想起身,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点衣料摩擦声,李绎猛地回头,只见孟棠时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有反应,李绎秉着呼吸,看他眼睫轻颤,许久后才费力地睁开了一条缝。

李绎一时惊喜不已,连忙低下头问:“棠时,怎么样,还难受吗?”

孟棠时眨眨眼,没有力气说话。

他便转头吩咐祈裕:“去!快去,把太医都叫来再看看!”

李绎轻拍他手背,安抚道:“醒了就好,要不要喝点水?”

孟棠时轻微地动了动,似是在点头,李绎也不敢随意扶动他,让人换了个小杯子倒了点水,只微微沾湿他的嘴唇,孟棠时抿了抿,眼里流出些许笑意。

李绎见此终于高兴起来,让太医帮他检查了一遍伤势才拉着人,“棠时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切都有朕在。”

孟棠时手指碰碰他,低哑着开口:“皇上……”

李绎见他似乎是有话要说,连忙侧耳凑近他。

“幸好……幸好是臣先进的,明光殿。”

李绎不知他竟是这般想,闻言自责难抑:“棠时,是朕不好,以后不会再让你遇到危险,再也不会了。”

他顿了一下想起又问:“你知道那有刺客?又为何会去明光殿?”

孟棠时缓了一下,才开口回答:“臣不知。”

他凝视李绎,似乎也有不解,“郭大人……说陛下在明光殿召我。”

李绎愤然震怒,压着气确认道:“郭昌易?”

孟棠时眨了一下眼,李绎给他掖好被子,立即起身出去了。

当夜参知大臣郭昌易全家入狱,一连审了七日,连皇帝的面都没见到,他就受不住重刑咬舌自尽了,朝中一时暗潮涌动。

孟棠时好些后便自请回府,李绎心里还想留他却也不合规矩,便天天传太医去他府上问诊,珍贵药材一箱一箱地送。

齐寻峰是汴京卫都指挥使,顶头上司下狱,狱卒施刑自会留些分寸,进来后也没挨多少苦头,李绎派祈裕过来宣旨,罚他禁足一月和半年的俸禄,便放了他。

齐寻峰声色低哑,问道:“孟棠时醒了?”

祈裕看他坐在角落稻草铺上一动不动,不来谢恩反而朝他提问,颇有些不悦,但念在这人官职还在的份上也没敢追究,答道:“是,孟大人已经出宫回府了。”

孟棠时给李绎解释他当时流血过多,齐寻峰才突然被惑乱失控,实为无意冒犯。

这般程度也只有心志不坚之人才会被影响,齐寻峰虽趁人之危却也没做什么,李绎忍着不虞还是把这事给揭过了,勉强让他留住了官位。

“说来这事儿也不该怪大人,不过幸亏孟大人替您给皇上说清楚了。”

“是啊,多谢他了。”

齐寻峰站起来,面色漠然冰冷,却突然扯着破了的嘴角露出个笑。

如果孟棠时不醒,他就永远脱不了罪。

这个人从头到尾都在算计他,无非就是怕自己昏迷时被他说出点什么,齐寻峰当初也只是一点猜测,却在牢里想通了。

他一心想着帮忙袒护,却不料被人家踩着上位。

祈裕见他蓬头垢面,唯独一双眼黑沉沉的,神色阴狠,冷得像这深狱砖石,十分渗人,忍不住退后一步避开道:“大人请吧。”

作者有话要说:姜泊笙:不好好练功,学你爸隐婚就算了怎么还学他自残,孟槐序你这个狗东西

昨天写棠时没见过陶皇后其实有一个彩蛋

陶皇后年轻时候追过孟槐序,之后她每次来姜泊笙就会碰巧回家,所以棠时跟着爹习武去了,一次都没见过她。

姜泊笙:谁说我不开窍?吃醋你都没发现的吗?

谢谢观看

☆、第四十二章 无恙

孟棠时伤势刚好些,就让苏珙把大理寺堆积的公务送到府上处理,一天也不肯歇。

转眼到他三月生辰,李绎不能去,私下嘱咐了礼部多次,礼部尚书周载最会迎合圣意,早已制备妥当,卜筮吉日,由左相方墨渊奉冠执行。

及冠后便是真正的成人立户,可行婚配嫁娶了。

孟棠时在朝中人缘极好,汴京大小官员都慕名来观礼,场面隆重。

方墨渊给他戴上最后的一重素冠,眼神慈爱:“海棠解语,艳无俗姿。”

“先生愿你惜此韶光晴雨共,不随桃李求春风。”

孟棠时低头叩拜:“先生诫言,恪记于心。”

礼成后宾客纷纷上前道贺,齐寻峰禁足期结束竟也来了,皮笑肉不笑,“孟大人,恭喜啊。”

孟棠时笑容和煦挑不出破绽,“多谢齐大人赏光出席。”

齐寻峰盯着他眼睛,几乎就又要被他表象迷惑,咬牙恨声道:“自然要来的,就怕孟大人再出个什么差错,我帮不上忙。”

他也曾盼着孟棠时及冠,私心想近水楼台,而等到这一天的心境却十分复杂。

孟棠时无辜眨眼,似是没会意,转而笑道:“齐大人,一会儿可以随周尚书他们去摘星楼喝酒,招待不周还请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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