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空念(38)

“听闻齐大人来过多次,怕病气惹着你,”孟棠时眼含歉疚,微笑问道:“可是有事找我?”

齐寻峰也带上了笑意:“无事,就是还记着孟大人欠我一顿饭呢。”

“那可惜……”

“择日不如撞日。”齐寻峰挑眉看他,似乎在提醒孟棠时当初说好的不会推拒。

孟棠时笑了笑接道:“可惜齐大人要陪我这个病人吃点清淡的了。”

齐寻峰闻言脸上透出些喜色,“不可惜,我府上的厨子最会做淡口,之前就是想把他送来给你做药膳的。”

“孟大人赏光尝尝?”

孟棠时点点头,等在街口的马车随召即到,齐寻峰竟还是有备而来。

齐府大厨的手艺确实挺好,但齐寻峰一直在用余光扫他,孟棠时尝了几口,正色问道:“齐大人只是请我吃个饭而已?”

齐寻峰看他突然放下筷子,有些紧张,“饭菜不合口味吗?”

孟棠时摇头,轻笑道:“是珍馐佳肴食之有愧。”

齐寻峰给他盛了碗汤,撇干净了油和葱花。

“听闻孟大人明年及冠,我略长你几岁,唤你棠时可以吗?”

“齐大人还请随意。”

齐寻峰闻言低头笑了起来,没一会儿又抬眼看他,他目光灼热,孟棠时却垂着眼,在摆弄桌上碗筷。

“棠时可有心仪之人?”

孟棠时看向他,没应,空气中有松木香悄悄传来。

齐寻峰也没有等他回答,又接着说:“或许今天有些唐突。”

“我只是为了提早告诉你心意,不想你以后只把我当朋友看。”

“家母早逝,父亲身体康健,我……在下家中还算殷实,”齐寻峰有点紧张,神色倒格外认真,他停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棠时明年冠礼后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孟棠时却听他话里提到他父亲,突然想起上任汴京卫都指挥使齐牧也是陶霭的侄女婿,但齐牧却和陶家不亲近,一直是四皇子一派。

他运气倒好,在李阜驾崩前就退任了,李绎也念着和齐寻峰算是表兄弟,不曾追究。

孟棠时没有回答他,反而微微睁大眼露出点惊讶:“令尊身体康健,为何这般早就卸任还家?”

齐寻峰因他的婉拒有些失望,但也认真答道:“实不相瞒,家父只是借病隐退。”

他看孟棠时眼睛凝视着自己,似乎很好奇,反正也是前朝的事,齐寻峰便忍不住接着给他解释:“因为先帝,家父是察觉到先帝起了杀心,才恐慌称病离职。”

孟棠时闻言心中震惊,齐牧明明不是太子党,却也犯了李阜忌讳,那他之前的推测恐怕还有疏漏。

孟棠时面露歉意告辞,“令尊骁勇,改日定再来拜访。”

齐寻峰听他说还会来,便又燃起些希望,起身送他离开。

孟棠时回大理寺后又去了几次刑部查阅卷宗,李阜当年做事无理可循,喜怒无常,实在让人摸不准目的。

孟棠时这段时间来得太勤,萧致远便一直让人留心他动作,终于察觉到他每次来翻看的虽然杂乱,但都会过一遍景兴十一年的卷宗,百密一疏,萧致远轻轻叹了口气,放下茶盏起身。

那一年发生过的大事无非就是漠北辎重案。

“去收拾一下,我要进宫面圣。”

·

“棠时这些天可好些了?”

李绎今天突然唤人来宣他进宫,孟棠时有些拿不准他的心思,顺着他答道:“回陛下,微臣已无碍。”

李绎面色平静,“听闻爱卿近来颇废精力,公务之余还是要顾好身体。”

“可有查到什么?”

孟棠时心里一动,语调沉稳道:“微臣现下还没有线索。”

李绎凝视他片刻,端起茶盏缓缓喝了一口。

“是没有线索,还是没查?”

孟棠时心中暗自微嘲,脸上却露出点不明所以的讶异,疑惑道:“皇上为何这么问?”

李绎见他还这般装模作样,有些不高兴,忍不住借话敲打,“朕是怕你被别的事耽搁了功夫。”

孟棠时恭敬道:“陛下对臣有疑,不妨直说。”

李绎摇摇头:“棠时,朕要你自己说。”

孟棠时抬起头和李绎对视,目光平和淡然。

“臣确实在查严禹岸将军的旧案。”

李绎盯着他,质问道:“因为严戈吗?”

“是。”

李绎瞬间怒道:“你不是说和严戈不过是点头之交,也值得为他这般劳心费力?”

在他看不到的那三年,孟棠时又是和谁交好,和谁吃饭喝酒,相谈言笑,李绎光是想想就恨不能回到曾经拦住他。

孟棠时依旧平静道:“臣并未欺瞒皇上,我与严戈……”

李绎此刻从他嘴里听到严戈这两个字就怒气上头,仿佛孟棠时叫别人的名字都是种对他的背叛,尤其那人还是帮他得皇位的严戈,他如今不仅不敢轻动,甚至以后还需要倚仗的一方重臣。

“朕就这般好糊弄?漠北的信差去你府上比去兵部还勤!你又如何解释!”

漠北传信都是严戈派的手下亲兵,并且每次来的人都不同,竟也被捅到了李绎面前,恐怕有心人留意他这里很久了。

孟棠时垂头敛目,语气温和。

“陛下息怒,严域守带兵回京护驾岂是白帮忙?”

“微臣帮他父亲查清真相不过是为还这份人情债。”

李绎怒气仍旧未消,沉默着看了他一会儿,似乎在思量他的解释是否可信,片刻后神色缓和了些,沉声道:“那你还欠严戈什么,朕来还。”

他不喜欢被孟棠时隐瞒,更不喜欢孟棠时做什么都避开他,就算是为了帮他解决麻烦,这也让李绎觉得自己没用。

可他已经是一国之主了,不再是当初那个失势无权的东宫太子,他如今站的那么高,手掌云雨,一念生死。可以保护他,甚至可以给他一切。

孟棠时笑了笑:“严域守忧心家国,出兵前也并未提过要求,是微臣觉得欠他人情才主动去查旧案的。”

“那你查到了什么?”

孟棠时看他似乎消了气,摇头无奈道:“此案卷宗繁复,牵连甚广,微臣如今还并无头绪。”

李绎闻言也想到了当年这件轰动汴京的大案,下狱的官员极多,他叹了口气,“父皇当初实行连坐制,行事确实有些过激。”

尽管李绎对他父亲颇有怨言,但孟棠时作为臣子是不能妄议先帝的,他轻声宽慰了几句,李绎便允他退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严戈:我才是工具人吧。

追不到老婆,天天被秀一脸,关键时刻还要被揪出来挡枪

谢谢观看。

☆、第三十七章 薄冰

刑部尚书萧致远七日内两次入宫求见。

李绎脸色冷淡:“又有何事?”

“臣是为前任兵部尚书贺临而来。”

他上次面圣后并没有听到什么风声,也知道皇上对那位又是重拿轻放,不了了之。

萧致远行礼后正色道:“此案经大理寺判定为贺临病逝,后转交到刑部,下官审查却发现还有疑点。”

萧致远悄悄看了李绎一眼,接着道:“臣发现贺尚书死因存疑,大理寺卿不仅包庇疑犯,甚至可能是帮凶!”

李绎神色不明,沉默着俯视他。

萧致远见皇帝没有打断,便开口解释道:“臣在发现孟大人在私自查阅景兴十一年的卷宗后,便也检查了一番,想到这个案子,便推断孟大人恐怕查到了什么。”

李绎目光沉沉,“你是说贺临还与漠北辎重案有关?”

“是,”萧致远道,“贺尚书当年就是参与辎重调配的兵部侍郎,在案发后也进行了审讯,刑部卷宗里还保留了他指控赵越光的供词。”

李绎挥手摔碎手边茶盏,一旁的内侍祈裕胆战心惊,又听他冷声道:“去叫大理寺卿。”

祈裕许久没见他发这么大火了,待孟棠时进宫后,忍不住轻声提醒道:“孟大人进去多顺着些,圣上正在气头上。”

祈裕自小跟着李绎随侍,幼年也认识他,李绎不让孟棠时吃糖,他就求祈裕帮他买,还撒娇叫他哥哥,买回来孟棠时就揣在小兜里,见谁都笑着分,除了主子们,连东宫的丫鬟仆役都吃过他给的糖,过去多年对方恐怕都忘了,祈裕还记着他。

“多谢你,”孟棠时眨眨眼,看着他笑,“祈裕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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