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夜(33)

作者:莲子百合糖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不怕我再利用你吗?”

聂声驰双臂收得更紧,话语也如臂弯与胸膛,要将她囚禁一样。

“那就利用吧。臻臻,利用我一辈子吧。我会一直有用的。”

“你提条件吧。”他叹一口气, “你赢了, 臻臻。”

誉臻声音轻轻, 雪落大地一样轻。

“我要谢正光来求我, 求着我给他这个捐肾的机会。”

聂声驰仍将她紧紧抱着,答了一声好。

那夜雪下得很大, 也下得很久, 最终何时停歇, 谁都不知道。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那场雪落下之后,新年就要来了,冬天最冷的日子, 也要来了。

***

聂声驰向来雷厉风行,雪夜之后,天刚大白,助理已经带了人到誉臻家楼下,帮她将行李打包,送到了聂声驰在明成华府的住处。

连誉臻的辞职信都已经打好,另派人替她送到了谢正光手上。

明成华府里所需所用一应俱全,钟点工每日定时来打扫,另有保姆将饮食一概包揽,连动手开火都不必誉臻操心。

誉臻住进去,连门都不必出。

聂声驰却再没露面。

从誉臻楼下消失之后,誉臻就再没见过聂声驰。

而聂声驰第八次在牌桌上把听了许久等不到的牌放了过去,这次更甚,放了只红中出去,对面坐着的赵家俊狂喜,大喝一声“胡”,凑了一手漂亮的大四喜。

赵家俊曲起手指来,指甲盖在红中上一弹:“大四喜加算字一色!”

聂声驰嘴角扯了扯,并没有说什么,将面前手牌一撂,摸起旁边的手机看,一口一口啜饮杯中酒。

赵家俊是难得好手气,乐得找不着北。可东西两方坐着的两人都是跟聂声驰从小一个大院里头长大的,此刻看聂声驰这表情,抿抿唇挤挤眼,一个叹气点烟,一个冷哼抱臂,都没先说话。

赵家俊正要洗牌,看面上三人都没动,手只悬着没伸出去。他一双眼左右转,看了看东风位,又看了看西风位,悻悻然笑道:“聂声驰你怎么了?不是人都到手了吗?还愁个什么劲?”

“我说,你就这么把人撂着,天天跟我们折腾什么劲?去折腾她啊!你费这么大劲把人从国外弄回来?就为了放在家里当个摆件?”

东风位的靳信鸿说着就是不屑一嗤,朝赵家俊瞪了一眼:“谢家那女的叫什么名字?假什么真?”

“闭嘴吧你。”

聂声驰往旁边摸了盒烟,敲出一根来,递向另一边的杜雁峰。

后者把手上的打火机丢过去,随口道:“哪儿是软肋捏哪儿,她不是还有个母亲在旧金山……”

“你也闭嘴。”聂声驰捏着打火机,偏头把烟点燃,烟雾随着脸颊凹陷起伏呼出,他丢下打火机,又是瞥了一眼手机,说:“快新年了,这几天回家住,公司也一堆事,过两天还要出差。”

东西南三面皆是坦坦荡荡的不信。

杜雁峰又道:“你要是不想玩那么狠,也不是没路子走,她不是还有个异母妹妹?还挺喜欢你的吧?你之前那些再拉出来估计是不顶用,这一个我看就好得很。”

赵家俊瞧聂声驰面色不好看,只点着麻将牌没说话。

靳信鸿倒是笑了,劈手把聂声驰边上的烟灰缸捏住,凑过去说:“是姐妹花不好玩了?”

“滚。”

聂声驰赏他一字,懒懒直起腰来,手都碰上桌上麻将牌,又撤回去将酒杯捏起,仰脖一饮而尽。

“我困了,走了。”

包厢门关上的一刻,还听见里头靳信鸿发脾气扔出麻将牌的清脆碰响,骂骂咧咧:“什么人啊?没见过这么窝囊一人!”

杜雁峰劝两句:“行了,他就这副死样子,要玩姐妹花,当年早玩了。”

包厢门关上。

醉意随着回程车上的轻微晃动,一点一点地往上蔓延。

司机问还不回明成华府吗?

聂声驰想了想,说了声回。

现在誉臻在明成华府做什么呢?

疑惑与好奇随着醉意慢悠悠翻上来,聂声驰按下车窗,靠在座椅颈枕上,看着窗外水流一样往后倒的灯光。

保姆说誉臻给她放了假,助理说誉臻只一天下楼一次,丢垃圾也顺路买菜,车也并不开,步行到小区外的超市。

他莫名想起两人和和美美同居的时候,若是当天没课也没约,这便是他们俩的生活节奏。

一起逛超市买菜,回去开火烹煮,窝在沙发里看电影从下午直到夜深。

聂声驰合上眼,黑暗中朦胧的光带着回忆一帧一帧闪过去。

靳信鸿的那句话不知为何在耳边转起来——“你费这么大劲把人从国外弄回来?就为了放在家里当个摆件?”

是啊。他费这么大劲把誉臻从国外弄回来,倒底是为了什么呢?

他自己也不知道。

靳信鸿那时从旧金山发来照片,带着开玩笑的语气问他是不是他从前那个让他见色忘友的小女朋友。

收到照片时,聂声驰还跟新女友开游艇出海,温香软玉着火辣泳装,抱着个冰桶坐进他怀里,他抱着美人的蜂腰给靳信鸿回消息,说是啊,就是那个不识好歹甩了他的。

那时居然还能回应靳信鸿的玩笑,现在想来真是讽刺。

下一刻靳信鸿就给他发来一段视频。

鲜花,单膝跪地,求婚的人聂声驰也认得,孟丛阳,他从一开始就看不惯的青梅竹马。

视频里头誉臻伸了手,由得孟丛阳将戒圈套入她无名指上。

刺眼的是她面上笑容。

温柔,暖如阳,从眉梢眼角开始,一寸一寸都是真的开心。

聂声驰将手机一把扔入海里的时候,怀里的女友都吓得尖叫着弹起来。他又是一挥手,冰桶也撞在游艇甲板上。

她要嫁人了。

聂声驰不停地问,孟丛阳又有什么值得她利用的?就凭他是个穷医生?他有什么好值得利用的?

直到最后,聂声驰明白过来。

没有。

孟丛阳没有值得誉臻利用的地方。

她是真心实意地要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与他生儿育女,与他相伴一生。

正如聂声驰面对着陈沛怀与誉臻。

她需要利用陈沛怀吗?

不必。

京华酒店已经失去了沈家,她拿捏住一个陈太太已经足够,以情来感动陈太太不够的话,还有利益来引诱。她是谢正光最后的牌,京华无人可救,她要和陈家联合起来瓜分京华,还是那套借刀杀人,她早玩得熟透了。陈沛怀勉强不过锦上添花,实在是不必。

她也并没有说谎,陈沛怀是她最好的选择,出身、样貌、性情……更要紧的是,他不似孟丛阳,能一下就被击垮得无反手之力,乖乖放弃誉臻。

陈沛怀对她是真心的,她若不摇头,他不肯放手。

她也是真的准备嫁给陈沛怀。

聂声驰怎么接受?一想到便如同身处火上烤,浑身上下连皮肉都要炸裂。

他只知道要让誉臻回来,回到他的身边来,或是绑着也好,是囚着的也罢,压弯了脊梁也好,强按低了头颅也没所谓。

她不能是别人的,她只能属于他。

可这一刻,当誉臻安安静静地呆在他的牢笼里,如同一只金丝雀。可他却不敢了。不敢上前,去掀开那布帘,看一看金丝雀肯不肯为他而歌唱。

车停了下来,司机提醒,说已经到了明成华府。

聂声驰应了一声,偏头看向黑夜被灯光照亮的单元楼门,隐匿在绿影深处,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他把手放上车门时,目光透过车窗往上,数到那一层,一片漆黑,融进了夜里。

牢笼中的金丝雀已安然入睡。

今夜的金丝雀没有为别人歌唱。

聂声驰把手收回来,对司机说:“去燕归园吧。”

司机有一刻迟疑,但还是沉默将车开动,驶离这金泥玉骨的牢笼。

燕归园就在燕都大学边上,步行不过十分钟,未过零点校外人潮只稍减,仍可见男男女女行走在路上,说说笑笑,走进一扇扇门内。

车驶入燕归园,聂声驰推门下车。

一梯两户,一侧是暖黄灯光,一侧是冷冷白光。

单元房已经有些年头,连门锁都稍显老式,醉意涌上来时,聂声驰找钥匙都费了半天劲。

门打开,玄关的灯应声亮起。

光次第起,照亮了一室一厅小小一方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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