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学谦望了望公寓楼的方向,说道:“嗯,你先回去吧,我还不太困,这几天天天锁在公寓里,我都呆腻了。”
陈三省哈哈一笑,朝远处一处亮点一指,就说:“那你可以去基地新建的植物园逛逛,困了再回来休息,那里面环境很好,修的蛮不错的。”
基地新建的植物园小张之前也向她推荐过,这时陈三省又提起,引得时学谦还真想去看看,正好那边也是后勤部的方向,说不定可以顺便见到老葛。
两人就地分开,陈三省打着哈欠慢慢走回公寓大院,时学谦朝植物园的方向走。
初夏夜晚的大沙漠极其安静,昏黄的路灯拉长了时学谦独自行走的影子,耳边只能听到自己沙沙的脚步声,她的内心也很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宁静了。
植物园建在一个占地面积不小的温室大棚里,时学谦推门进屋的时候,就被一股温热的湿气笼罩,满眼望去一片翠绿。
由远及近都是蓬勃生机的植物,一簇一簇的月季,一片一片的龟背竹,一坛一坛的满天星,火红的牡丹,艳丽的芍药,沁人心脾的含笑花……
甚至更远处,还有长得高大的芭蕉树,以及繁花满树的海棠树……
嚯!在沙漠里能有这样一处地方,确实够稀罕。
时学谦顺着小石子路走进去,在明亮的灯光下左右看看。
听见动静,从里面冒出来一个人影,竟然是小张,小张看见时学谦,笑道:“时总工怎么这个点来看花啊。”
“哦,睡不着,来转转。”时学谦也笑道:“领导派你来照料这里?”
在这里面讲话,似乎语气都轻快放松了一些。
“是啊。”小张在水龙头那里洗着手上的泥,“昨天刚搬进来几盆新花种,还有几个人和我一块种,温室里环境控制的好,大多数南方的花也能养活。”
“费心了。”时学谦一边和她聊着天,一边停在了一株油亮的香樟树跟前,抬手碰碰叶子,“基地怎么想起来建个植物园?规模还不小呢。”
小张正蹲下去给一株白玉兰施肥,就说:“这都是吴主任要求的。钟上将同意了。”
“吴主任?”
“嗯,时总工你看看我们基地吧,不缺实验室,不缺会议室,不缺大头兵,不缺运动场、健身房,不缺医务室,好吃好喝都不缺……可是满眼望去偏偏没个绿色,吴主任说这种环境太压抑了,怪不得研究员们心情都越来越不好,就打报告要求单另建个植物景观园……”
“哦……确实不错。”时学谦有点明白了。
她本来想再问问老葛现在在不在后勤部值班,可是热情又爱讲话的小张似乎没有结束上个话题的意思,继续滔滔不绝:“可不是嘛!时总工,前段时间你一直在公寓里,可能不知道,植物园刚建起来的时候,基地里的同志们都可高兴啦,天天来这逛,可能这几天新鲜劲过去了,人少了点,那天我请你来看看,你今天终于来了,怎么样,挺漂亮吧。”
“嗯,嗯。”时学谦附和道。
小张铲下一铁锨土,慢慢洒在刚种好的树根底下,接着道:“这里的花树种都是基地里面的人投票选出来的。”
“这我倒不知道。”看来自己调节心理疾病的这段时间,基地发生了很多新鲜事,时学谦默默想着。
她看了看小张,问道:“你多大了?”
“今年刚满二十一了。”小张笑呵呵的答道,这是时学谦第一次问她年龄方面的问题,她感觉这与平常的时总工有点不一样。
这是时学谦从外面回来以后便开始发生的一些细微变化,小张很高兴。
“家是哪里的?”
“淮北。”
“哦,老乡啊。”时学谦也笑了笑,她也发现自己是第一次关心身边警卫员的这些琐碎问题,但此时她并不觉得自己在浪费宝贵的时间。
“还小啊,就到这么苦的地方来了。”她感慨了一句。
小张满不在乎的笑道:“不小啦,我都当兵四年了。”
后来她们又聊了一小会儿,时学谦问到老葛的事情,听说他今晚并不在后勤部值班,便准备离开,明天抽空再来。
小张收拾完了也准备锁门走人了,临走前还在兴致勃勃的给时学谦讲:“看样子时总工也是喜欢绿植的人吧,要是想看什么品种的花,可以好好想想,我周末打报告上去申请。”
时学谦看待花花草草基本是一视同仁的态度,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不过看小张这么热情的询问,她也不好意思表现的太冷淡。
“香樟树吧。”她们一同路过了进来时看到的那棵香樟树,时学谦就朝树指了指,笑道:“这里已经有了。”
“香樟树啊,那树不错,驱蚊。”小张自言自语的说着。
驱蚊……时学谦觉得有些好笑,她抬头看了看那棵香樟树健康的叶子,看着看着,蓦然想到了和乔樟初见时的情景。
“我的名字啊,叫乔樟,香樟树的樟……”
“学谦可要牢牢记住,别再忘了……”
穿越时空的话语如今似乎还能清晰地回荡在耳边,叫人难以忘怀,而其间潜藏的意味,也是如今才能完全体会,时学谦霎那间有些失神。
“原来时总工喜欢大树啊,就没有什么喜欢的花吗?”小张弯腰一一抚过娇艳的花朵们,嘟囔着:“女孩子不是一般都更喜欢花吗?”
小张的话语将时学谦拉回了神,她四下瞧瞧,并没有瞧见期望的那一朵,就开口道:“喜欢的花,也有的。”
“什么呀?”
“芙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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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张:哎,那可不好养
【注1】:改编自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
时隔五天的我又回来了,这章更个肥的,让我数数我欠更了多少章……
第138章 时氏构型
时学谦很快就被钟鸣远批准复职了,这一次连吴言也没有阻拦,虽然她不知道时学谦是凭借什么强大的自我调节能力使自己恢复心理健康状态的,但经过多方测试和考量,她可以判断时学谦的情况的确已经足够复职。
时学谦回来工作后第一时间就打报告申请把陈三省调回理论物理部,对于新方案的完善,后续那么多繁重的计算模拟工作,没有陈三省的参与可是团队一大的损失,很多任务交给其他人,时学谦也不放心啊。
基地的成员们对时学谦的信赖与日俱增,再没有人因为她过于年轻的年纪而感到不放心了,有时候一个人靠谱与否和她的年纪并不成正比。
毕竟,这世界上不是谁都有勇气做出“吾爱吾师,尤爱真理”这种事情的。也不是谁都有勇气承担这种冒险的责任的。
从时学谦设计的新方案来看,以前旧的暂定方案几乎没有可取之处,需要全部废除。虽然旧稿也是整个团队大家一起讨论出来的方案,但主体思路是文震铎定下来的。在以前,就算暂定方案有什么纰漏,也是大家平摊责任,没人会去追究一个逝者,逝者总是崇高而不可冒犯的。
而现在,一旦时学谦的方案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那她可就是最大的第一责任人了,作为一个活靶子,她甚至还会被钉在耻辱柱上,成为国家的“罪人”。
谁也不知道,如果文震铎还在世,会不会提出什么更有创新点的改进,更不会知道,他对自己得意门生的新计划报以什么样的态度。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大概,他也会欣慰吧?
但不管怎么说,在目前可行性分析完全成立的情况下,整个基地又恢复了以前紧张充实的运行模式,理论物理部的研究员们负责完善改进新方案中存在的理论问题,其他部门快速跟进相关的工程制造。
由于时学谦的新方案提出将以前的一体式发动机改成分级式推进系统,所以它的理论架构就比旧方案更为复杂,上级催的紧,大家加班加点的工作,人们都隐隐的期待着这种方案再也不要出现什么像以前一样无法弥合的漏洞。
时学谦也是在这时才真正感受到了老师生前的辛劳,因为这时候,她再也不是一个单纯的物理学家了,工作也不能再局限于单纯考虑中子源发动机这一小块,而是要宏观考虑整个项目的所有部件。
实验舱体是否要进行修正,资源该怎样进行合理分配,不同部门之间的研讨会时间怎么安排……这都是一个总工程师需要精确考虑部署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