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阮临霜又道,“老人家,我这儿还有一颗,只求家中若有吃喝,分一些与我们。”
珍珠是个好东西,市集里头不认铜板,也会认这能换真金白银的宝贝,老妇人犹豫了会儿,含糊着口音道,“家中是有吃的,可是值不上你一颗珍珠。”
老妇人苦口婆心,“小姑娘,你这东西值钱,莫说换吃的,就算是我院中这些鸡鸭都与你,都值不了这些,你是不是家中富足,从未自己买过餐食……”
年纪大了,操心的多,终归有些啰嗦,乌木耿沉不住气,已经不耐烦了,然而前头有个巫衡压着,他也不敢大呼小叫,只能装作整理衣服时跺了跺脚,跺得尘土飞扬,那老妇人骂了一句,“造孽哟。”随即蹲下来,安抚院子里被吓到的小鸭仔。
阮临霜这才插得上话,她道,“没关系的老人家,有多少我们便吃多少。熄了火才来讨,本就是强人所难,价钱自然要提高些,否则岂不让您吃了哑巴亏。”
老妇人没见过这么坚决的财神爷,她是受人恩惠的,再三推辞不仅显得虚伪,还像家中不缺这几两银子,她摸了摸那浑圆光洁的珍珠,终于答应了一声,“哎,随我进来吧。”
眼见着今晚吃饭有着落了,乌木耿心里也高兴。
老妇人实在,家里剩了半锅粥,本打算明早热的,还有不少晒干的馍与几坛腌菜,十来个人不说吃饱,填一填肚子总够了。
乌木耿拿不来许多,老妇人家里也没人愿意跟军爷多打交道,最后还是阮临霜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回去叫两个人。”
“可是……”乌木耿有些不放心。
“你的人就在村子口,要是我半盏茶的时间没有将消息带到,你完全来得及追,难不成害怕我短短时间就能逃走?”
阮临霜冷冷笑了一声,“未免太低估自己而高估我了。”
乌木耿不好意思地笑笑,“巫衡面前我不敢掉以轻心……希望大人早去早回。”
阮临霜并不打算逃跑,自然能够早去早回,她之所以冒认了夭夭的身份,就是为了柴筝,此时柴筝还在笼子里面关着,乌木耿就算想赶着她走,阮临霜也会行出千里而后折返。
她之所以处心积虑要半盏茶的独处时间,不过是想看看真正的巫衡有没有留下来过的痕迹。
夭夭自血封解开后,显得更为神神叨叨,非说阮临霜与自己分开,才能救回柴筝,问她细节,夭夭却又成了闷葫芦,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既然如此,阮临霜也不纠缠,放下夭夭,给她指了条路,随后就去找柴筝了。现在看,夭夭应该也来过这座村庄,逗留时间不长,之后去了哪里不知道……阮临霜却有种感觉,今夜恐怕不会太平。
路过关押柴筝的牢笼时,阮临霜装作脚滑,在车板上重重敲了一下,提醒柴筝打起精神,随后用木桑语找了两个还有力气的勇士,随她一道往农舍去搬吃的。
暮色很快压了过来,天的尽头有乌云翻滚,掺和着雷鸣阵阵,在乌木耿的要求下,所有营帐的四角木栓又往下钉了两寸,完全楔进了地里。
他们剩下的营帐并不多,三四个人就要挤一间,柴筝跟阮临霜毕竟是囚徒又是女娃子,阮临霜又坚持说“我被掳那几年,都是她照顾我的起居,若是没有她,我便觉得全身不自在。”
不得已,乌木耿只能跟作妖的巫衡以及病怏怏的柴筝挤一个帐篷,好看着她们,莫行不轨之事。
柴筝也就是个养自己养不死的水平,何时照顾过别人起居,阮临霜一招手,示意她帮忙脱外衣、梳头发,柴筝就僵在了原地,半点不懂该从何处下手。
“……”柴筝翘着三根手指,捏着阮临霜肩头的外纱,小心翼翼地往下拽,心里还念叨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乌木耿都没觉得哪里冒犯,反倒是柴筝自己过不了自己的坎,感觉在菩萨身上刮瓷,外纱还没拽下来,她就捂脸往地上一蹲,“使不得使不得,施主,使不得啊!”
她对阮临霜是一腔肖想经年累月,半步距离都是亲近,说上两句话便成了贪慕,被阮临霜亲个手指几近心魔,挂在脑中时时想起,细细体会,时间长久,不敢生其它欲望,倒成了清心寡欲的和尚与道士。
在柴筝眼里,阮临霜始终是栖息心上的飞鸟,片刻逗留已是无边欢喜。
“……”
“……”
乌木耿与阮临霜都不知道柴筝心眼里在盘算什么,突然来这么一句活像被调戏的话,双手捂着脸,耳根子却还通红着,似乎被调戏得还很高兴?
“巫衡大人,”乌木耿实在有些瞧不上柴筝的扭捏,“怎么大靖的女子如此小气,若是在我木桑国内,两个女娃子,又差不多年纪,抱一起洗澡也没什么。”
柴筝在地上哀嚎一声,“你别说了!”
倒是阮临霜比较冷静些,“她从小就是这个爱害羞的性子,胆子小,不成大事,所以乐清才放心让她照顾我。”
乌木耿总觉得这句形容柴筝的话有些问题,他白日见这小姑娘,这小姑娘可凶的很,一张嘴跟专门练过似得,屡屡让自己下不来台,那时候可没看出什么“胆子小”和“不成大事。”
阮临霜说着,双手将柴筝从地上捡起来,她叹口气,“帮我梳头总行吧?”
此时还不算安全,有个乌木耿随时随地的监视,柴筝也不好将“丫头”这个身份给推脱干净了,只能红着脸,“好,我帮你梳头。”
荒郊野外没有梳子,所谓梳头,就是柴筝十指在阮临霜头上扒拉。
第35章
阮临霜的头发很长, 她是个真正的读书人,天生的雍华,不必如柴筝这般顾虑, 头发长了怕影响刀兵, 打理得也好,阮玉璋是个十足手艺人, 处理着国家大事,百忙之中还给女儿梳头发, 就算这十几天风餐露宿, 也不打结。
柴筝拱了一会儿就停了下来, 她的指腹细细摩挲着阮临霜满头青丝, 心想着, “一梳梳白头, 二梳梳情深, 三梳……三梳小阮这一辈子有我护着,免她颠沛流离孤苦无依, 四梳……”
柴筝悄咪咪的加上点私心, “四梳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注)”
“想什么呢?”阮临霜被她抓得有些痒,乌木耿正好又出去打水了,帐篷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阮临霜一直紧绷的肩背为之一松,她伸手抓住了柴筝不安分的指尖, 柴筝白日里吐过血受过伤,身体尚未恢复,总是暖洋洋的手指尖这会儿竟有些发凉。
“还撑得住吗?”阮临霜心疼,她将柴筝拉到自己跟前,终于偷得这短短时间细看眼前人。
柴筝血里有风, 死不了就是“无妨”二字,太平时候可以将三分虚弱装成十分,粘着阮临霜讨关心,但现在阮临霜身处虎狼之中,所耗心力甚剧,柴筝不想惹她多担心,因此点点头,“我好着呢,乐清还教了我一招,你要是想看,我现在就能使。”
半真半假换了个将信将疑。
阮临霜知道柴筝隐瞒,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轻松点,因此并未戳穿。
“今天晚上会有事发生,你不要睡得太死。”阮临霜又捏了捏柴筝的指头,“也不要逞强。”
柴筝怀疑自己与指头是分开来的两样东西,阮临霜只是看自己的指尖可爱,对指尖后头的大活人视而不见。
这么想着,柴筝就开始暗地里跟自己的手指较劲,“以后离我的小阮远一点!”
“……”手指要是有独立的意识,得当场离家出走。
乌木耿没有离开太久,他一直不放心这两个小姑娘,毕竟在木桑国内,乐清已经被妖魔化,提起克勤王,必会想起这位手段狠辣的大人,乌木耿即便亲眼看见他死在炮火之下,但想起巫衡与柴筝都是乐清养大,心里就一阵阵发寒。
他掀开帘子走进营帐,就看见柴筝还在乖巧地给阮临霜扒头发,只是越扒越乱,阮临霜的形象越发趋近于讨饭的花子。
“……”大靖民风果然奇怪,难不成头发乱了才睡得更香?
乌木耿虽然满脑子的不明白,但毕竟是两个女娃娃的事,其中一个还身居高位,他一介军中糙汉实在不好多嘴,只说了一句,“巫衡大人,此处还是大靖朝内,对我们很不利,今天您早点休息,明日也好快点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