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越小小地伸了个懒腰,泡在赌场里整整一天,他也输了一整天,身心俱疲:“我无所谓,早释然了,祝他幸福。”
“还说上成语了。”苏启明揶揄道。
何越哑然,和着只要是四个字,在苏启明那就算成语。半晌,他又蹦出来四个字:“爱信不信。”
苏启明不出意料地又说:“还是成语。”
到了最后摊牌的时刻,苏启明喜形于色,原因无他,他这把运气实在太好了,只要对面没有四条或同花顺,苏启明就十拿九稳了。从暴发户大哥开始按照顺序依次亮出底牌,苏启明作为最后一个,胜券在握的他已经准备好怎么欢呼庆祝,却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径直将他钉在座位上。
“这他妈是什么……”苏启明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何越同样诧异一瞬,下一秒便开始了幸灾乐祸。
那最不起眼的人却拿了最大的牌,明明拿了最大的牌却不露声色,只表现出被动的样子迷惑他人。
苏启明下了桌还频频回顾,始终难以接受自己输了个精光的事实。
“你看到没有?那人是个演技派,演技派!”
“看到了,玩不过人家就别玩了,愿赌服输。”
俩人都是奔着放松身心来的,结果就是谁都没觉出来痛快。何越手握酒杯立于阳台上,楼下的泳池里还在开派对,尽管到了深夜也没有停歇的意思,淫靡的笑声随着温暖的风四处飘荡,勾得人心尖痒痒。
“在这边开个酒店或者赌场,养个老挺不错的。”何越说。
“养老?”血本无归的苏启明难以苟同:“你养老的方式可真刺激。”
“我是说真的,南边那块地很有潜力,我得到了消息据说市政府也要迁到那边。”
“你还操心这个?地产开发不是你爸的生意吗?”苏启明四仰八叉地瘫在摇椅上,一晃一摆的,毫无形象可言:“不如想想眼前的事,比如齐斯结婚的时候你要送点啥,你想好了吗?”
何越一滞,坦言:“我还真没想,你说我送什么好?”
这么一句话的功夫,何越就听见苏启明那边传来微弱的呼噜声,他转身一看,苏启明拎着倾斜的酒杯,酒水洒了一身,人已经睡过去了。
齐斯老家就在J市,婚礼便决定在J市办,何越在婚礼场地方面帮了不少忙。有他的人脉,J市各大酒店会所可以任齐斯挑选,还有些具有特色的地点,不过最后齐斯还是选了个中规中矩的酒店,两家人都请了不少亲戚朋友,太出格了也不好。
至于礼物,何越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还是当天现包了个大红包,这红包确实厚了点,怕齐斯推拒的何越便没跟齐斯说,准备在仪式前迎宾的时候,直接夹在宾客送来的礼金里。
从天蒙蒙亮一直忙活到中午,何越跟着车队从酒店折腾到齐斯家里,再从家里返回酒店,因为新娘程欣不是J
市人,省去了不少流程,但琐事却半点不少,全都给了伴郎负责。何越哪遭过这种罪,尤其在听说那些长辈们层出不穷的奇怪要求,和时不时从脚边低空飞过的小孩,让何越深深地感到无力。
他结婚的时候绝对不要请这么多人。
如果他有机会结婚的话。
何越在酒店中庭顶着萧飒的冷空气抽着烟,他只披了件风衣,呼出一口气眼前就跟被蒙上了一样,分不清是烟雾还是哈气,短短半支烟的时间手就要被冻麻了,再站上两分钟估计腿也得失去知觉。
何越放眼四周寻找垃圾桶,中庭正中是个巴洛克风格的喷泉,两个半裸少女塑像在池中纠缠,姿态曼妙,如果喷泉开启则会为她们穿上水衣,不过在冬天这里是干涸的。喷泉边上就有个垃圾桶,何越正要过去,却见两具大理石胴体之间的缝隙中闪过一张面容。
出神片刻,何越绕过喷泉,但中庭的另一端空无一人。
他似乎出现幻觉了。
方才那惊鸿一瞥令何越心烦意乱,就连齐斯走到他身后他都没有察觉。
“嘿,发什么呆呢?”
何越惊醒,一看是齐斯,吁了口气:“你不用去迎宾吗?”
齐斯眨眨眼:“歇会儿,太累了。”
“我替你站一会儿。”
“不用,程欣她妹妹在那招呼客人呢。”齐斯要拉着他坐下:“你也累了吧,真是不好意思,我也是才知道结个婚这么多事。”
“没经验,理解。”何越淡淡一笑,摸摸怀中还没给出去的红包,还是坚持道:“我去看着点。”
礼堂门口人头攒动,何越挤进桌子后面,就手把自己那份红包塞进专门收纳的箱子里。然后他拿起重量不轻的签到册,寻思自己是不是也该签上名字。漫不经意地翻动纸页,一张接着一张,直到某一页被他翻开,露出下一页上的名字。
登时,何越如同被冻僵了似的,端着这页签名看了许久,久到指甲都陷在了张扬的笔划里。
他刚刚没有眼花,也未产生过幻觉。
王承弋来了。
第42章
接下来何越全程心不在焉,跟着齐斯与工作人员对流程的时候,连一旁的策划都在问他:“何先生?您在听吗?”
何越茫然地问:“刚刚说到哪了?没注意听。”
然后策划低头按照纸面上印好的事项,把何越需要做的又说了一遍,等他念完,再瞧瞧何越,那眼神又不知道飘到哪去了。
眼瞅着策划的脸拉了下来,齐斯忙拉回何越的注意力,他问:“小越,你在找人吗?”
何越看了看齐斯,做了番衡量,还是没说实话:“没有,可能是起的太早,现在有点困了。”
事实上他可不就是在找人吗,今天到场了百十来人,加上酒店和婚庆公司的,有人陆续入座,还有聚在一起聊天扯家常的,一走一过全都是人,让人目不暇接。因此要在其中浑水摸鱼不是难事,换言之何越要捞出一个王承弋的难度跟海底捞针差不多。
“还有时间,你去休息一会吧。”齐斯非常理解他的疲累。
何越没有犹豫便拒绝道:“重要的是你的婚礼不能出差错。”
齐斯没有勉强他去休息,毕竟今天对于他来说不是小事,他也不希望有什么不完美的地方。何越则彻底将心思收回来,专心致志地听策划说话。
事实上需要何越做的事情不多,更多的是他作为一个配角如何找到一个恰当的位置。策划和何越都耐着性子,谁都想快点结束这一部分,策划的语速飞快,就算如此,何越还是抽空瞥了一眼别处,这一眼却彻底将他拉到了宴会厅的另一头。
人来人往的大门前那个人突兀至极,站在那里如同湍流中的岩石,任人们从他身旁擦肩而过,他却岿然不动,紧紧地盯着何越。
何越当下没有任何犹豫,他打断了策划,对齐斯说道:“其实,我认为我还是有必要去休息一下。”何越边说边走,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的急切,但何越已经顾不上他突然的转变是否失礼了:“我很快就回来,不好意思。”
转身将一众讶异的脸庞抛在后面,何越从人群中穿过,一路上的障碍颇多,饶是他紧赶慢赶,等他到了门口,王承弋早就不在原地。
何越草草张望一下,抬腿往外走去,在匆匆走过电梯时,忽然听到身侧响起一个声音。
“你在找我吗?”
王承弋从电梯间旁的阴影中走出,他脸上带着笑意,在何越身前一米处停下,然而眼底里一片幽深,带着危险。
何越压抑住翻滚的情绪,沉着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
王承弋瘪嘴,好像被冤枉了似的:“啊……都要过年了,我爸妈带我回来探亲,你总不能连这都不允许吧。”
“别跟我装傻,我说的是'这里'。”何越加重语气,质问道:“你收到请柬了吗?”
“没有。”王承弋径直承认。
“既然没人邀请你,你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王承弋面不改色:“这里又不是什么私人领地,再说了,我也不是来参加婚礼的。”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碰巧路过吗?”何越讽刺道。
“我是来看你的。”
何越没料到这个回答:“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我真的是来看你的。”
王承弋倏地抬手掐住何越前襟上别着的胸花,小小的一朵未完全开放的绿玫瑰,在黑色的西装的反衬下格外白净淡雅。他就这么拧着花梗左右翻看,表面上称赞道,实际言语里尽是嘲弄:“伴郎,可真有你的,越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