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池玉成……
他就留着这条命好好陪他。反正这里是待不下去了,让他不快的人就都滚蛋吧!
把房子偷偷卖了,把钱转移到暗卡里,和宋延拜拜,和封王八蛋拜拜,和A城的一切拜拜。他们可以拿着钱换一个地方住,买另一座偏远城市的中城区入住许可。
他们会有自己的庄园,养些动物,种些田。与过去的一切作别,不再颠沛流离。
第一次逃亡时,丹殷和池玉成都还未成年,那时候没经验,蠢得像没长脑子,一直惨兮兮地流浪在各个城市的贫民窟。
过期的面包你一口我一口。偶尔装模作样去店员少的餐厅,见着哪位结账走人的餐桌上还有剩饭就凑上去吃。有次他饿得实在受不了了,池玉成就去超市偷东西。结果被发现了,讨得一顿好打。
他拖着浑身淤青的池玉成去桥洞。抱着他哄他睡觉,睡着了就不疼了。桥洞外的雨哗啦哗啦,池玉成浑身越来越烫。他抱着他,看着天从黑到亮,池玉成仍旧没醒。
他脱了外套盖到池玉成身上,将池玉成小心地移到角落。桥洞外天色很好,丹殷站起来走了出去。他的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坚定。
他去卫生间将自己洗刷干净,等衣服和头发都干了,就到下城区为数不多的中学外徘徊。下城区遍地贫民窟,能上学的家境都不错。打了铃,一些不爱在食堂吃饭的学生们鱼贯而出。他顺着人流走出去,跟着他们进了一家餐馆。他没遮脸,吃饭时就有学生时不时盯着他看。结账时,他特意大声“啊”了声。
他说:“啊,我钱不见了。”
学生们面面相觑,有个穿着稍微不羁了些的学生站起来帮他结了账。他红着脸道谢,说着说着又哭丧着脸,说不知道今天该怎么回去了。家里远,才给的生活费全丢了,怎么办呀。就算走两三个小时回去了,说不定还得挨打挨骂。
说完了又十分懊悔自己叨叨叨地说个不停,又是道歉又是道谢。
结账的男生不以为意地塞给他几张大票,还问他是哪个班的,之后一个月他请客,不要怕。
他仰起红着的脸看了男生一眼,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脸庞。
他侧过身,小声地告诉他明天见,就害羞地跑了出去。
拿到钱,买了药。他回到桥洞。
喂了池玉成退烧药,他抱着他,紧紧地抱着他,默默流泪。
第二天,他去见男生,看到男生等在昨天的餐馆外。他一脸歉意地跑过去,说不好意思,老师拖堂了。男生微红着脸,咳了声,说不要紧。
丹殷说自己今天不想吃饭吃面,男生很快就去超市买了一堆东西给他。丹殷笑了,说:“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多我怎么吃得完。”
男生插着兜,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没事,没事,慢慢吃。”耳朵却红了。
丹殷提着袋子跑了,走之前哼了声:“呆子。”
男生红着脸嘟囔着说才不是,等丹殷走了,才想起忘了问他到底是哪个班的。
第三天,男生没等到人。第四天第五天也是。那人再没来过,学校里也从来没那人。
丹殷沉着脸提东西回了桥洞,加上前天买药剩下的钱,够他和池玉成大半个月的吃用了。
池玉成的伤慢慢好了,他们又换了一个城市漂泊。
丹殷骗人的技巧越发熟练,池玉成再没受过伤。
他俩不再饿得不成人样,成了最佳拍档,直到最后翻了个大跟头。
第7章
丹殷蜷缩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过期的面包有股淡淡的酸臭味道,很难下咽。最开始他实在是吃不下,勉强吃了就干呕。池玉成就想了个办法,他把面包撕成一小条一小条,然后搓圆、压实,再用捡来的塑料瓶去卫生间接满满一瓶水。丹殷就着水生吞,吃丸药一样。
他吞一个,池玉成就亲他一下,夸他:“我的阿殷好棒,今天也更加厉害了。”
他俩就一起笑起来。
后来渐渐地,他就习惯了过期食品和剩菜剩饭的味道。能吃上就觉得幸福,每一次有吃的了都感恩上天,并且衷心希望下一顿饭点也能吃上些东西。
也会有乞丐抢吃的抢睡处,但他有池玉成,他从来不畏惧。
丹殷蜷缩着抱住自己,在床上默默等待着一个转折或者是又一次的无声无息。
四周安静缠绵,或许现在就在这间屋子里的某个黑暗的角落,有一道视线从孔洞或缝隙里探出,在沉默而粘稠的氛围里,慢慢地攀爬上他的腰肢,他的脸庞,以及他细碎柔软的黑发。
那个人会看到什么?会想到什么?
如果是贼人,是不是此刻正在挑挑拣拣,心里称量着这座别墅的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看着不像是个富家公子哥儿,像个小玩意儿,是不是某个皱纹满布的老人养在这里的小宠物。还是某个家有娇妻的中年人一时兴起,也学着风气玩起了男人。反正看着柔柔弱弱,菟丝花一样,一定不是个正经人儿。
看那裸露在外的一小片皮肤,白皙柔软有光泽,最顶级的绸缎一样,只有那些有权有势的上等人才能穿得起,用得上。那双灰蓝色的眸子,一直水润润的,没落泪也起雾,倒像是传说中的神秘鲛人了。在深蓝的大海里,在水平面几万米之下,才能找得到这样一双奇幻瑰丽的眸子。
他的脚也柔弱无力,像被人用红绸缠住了脚腕,这一辈子也只能被人抱在怀里肆意疼爱。只有被宠得深了,受不住了,才能微微动弹,彰显自己的些微不满。
丹殷只是蜷缩着,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软软卧在床上的样子,有多么让人神思恍惚,精神震荡,像一抔岩浆从头浇灌下来,烧得器官熟透,理智干涸。只能跪趴在地上,流着口涎,试图慢慢舔到他身上去。
一醉方休。
丹殷在床上躺了许久,并没有突然跳出一个人来,给他惊喜或惊吓。只有那位令他讨厌的封英光,不知从何处得知了他的联系方式,竟然邀请他出去游玩。
他嗤笑一声,拉黑了事。
或许是把他当成了个傻子吧,或者纯粹是脑子秀逗了,当自己是大房,当他是小妾,亲自邀请,求个妻妾和谐,顺便玩弄戏谑一番不听话的奴妾,以此稍解生活无趣。
丹殷将手机放到一旁,走到落地窗前。天快黑了,阳光都没了,它们去了另一个半球,只有月亮隐隐约约,等着缓缓掀面纱,不疾不徐地出场。他看向窗外,看天上的云,看远处的树林,看风吹过林间,叶子颤抖、飘荡、零落。
蓦地就感到很冷,寒意从手臂蔓上身躯,脾脏都生疼。他走的每一步路,都像是一种错觉。没有前进过,只有不断地循环往复、原地踏步。他始终站在原点,任凭四周猛兽奔驰,虫蚁踽踽。他像是一棵树,已经扎了根,要么死去,要么继续畸形生长。遮天蔽日,不见白光。偶有浮光掠影,试图抓住,也只是空欢喜一场。
夜场,斑斓的光旋转、晕眩。被拉黑的封英光摇晃着酒杯,周边一堆狐朋狗友狂魔乱舞。
“怎么?”一位俏丽美艳的大胸小姐姐,脱离舞池坐到封英光大腿上,抱住了他的脖颈。
封英光嘴角勾笑,手里的酒杯却一点点倾斜下来。丝丝缕缕红色酒液滴到了美人的锁骨,又顺着流淌到了胸脯上。
美人的神情变了,咬了咬唇瓣,不胜娇羞。却不防封英光恶劣地一晃,那杯子里的酒兜头洒下,浇了她个狗血淋头。
美人刷地站起来,双眼赤红,抬起手就要扇他个几巴掌,却被其他眼尖的人拉了下去。
封英光笑着倒在了沙发上,头发一颤一颤,白毛飞扬。笑声持续许久,没个停歇,那位美艳的小姐姐在这笑声里,心里默默咒他这个死变态,千人骑,万人压,烂脸烂菊花。
封英光抚了下眼尾,将大笑而出的生理性泪水细细地擦干净。而后随手拿起手机,散漫地拨通了宋延的电话。
“宋延哥呀,你邹姨可是联系我了,只要我不插手,南部码头就归封家。所以……”
封英光敲了敲桌子,食指、中指,食指、中指次第落下又升起。
“所以,咱们什么时候办个婚礼?”
宋延解开灰蓝色衬衣的第一颗扣子,往椅背上一靠,微微仰起头,双眸微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