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上的这张皮,让他千刀万剐,第一刀就是来自自己的母亲,这身皮肉的馈赠者。噢,他美丽的妈妈还馈赠给了他一首歌。他会践行的,他优雅的母亲为他钦定的命运。他温柔的妈妈希望他过的生活,他会做到的。
丹殷不知道自己开了多久的车,只是天渐渐的昏黄了。他饿得直不起腰,下车时,踩油门的脚直打颤。他蹲了下来,觉得头昏脑涨,眼前突然就黑了,恶心呕吐感从脚底冒上头颅,他瘫倒在地上,难受得只想回去,回哪都好,让他睡一觉,让他吃点东西。
缓了会儿,勉强睁开眼,正准备打电话让人把他抬回去。就看见不远处有一西装革履的男人关上车门向他走来,步伐越来越快。
“宋延……”丹殷喃喃道,有些难以置信。
宋延看着瘫软在沥青路上的丹殷,心里蓦然一痛,像是蜜蜂断了根带毒的尾针在他皮肉里,不是抽筋拔骨的痛楚,却存在感强烈。
“我们回去吧。”宋延蹲下来,抱住他,轻轻地安抚,“乖。”
丹殷眨了眨眼,唇角微微勾了起来,恶心感突然没那么强烈了。
“好。”他回抱住他,只觉今天的黄昏傍晚,格外的温柔多情。
算了,算了,不折腾了,饶你一次吧。丹殷默默地大度着。
找了两位代驾,丹殷躺在后排,枕在宋延腿上。他心情好些了,就忍不住絮絮叨叨起来,再没了早上癫狂发疯的跳脚模样。那股浇灌了他全身血肉的不满与怒意,都在疾驰中散落了。
丹殷说他最近真的好不开心,感觉心理状态很差,还有封英光,真的是太令人讨厌了。
宋延说之后会多抽些时间陪他,封英光的事他自会解决,别担心。
丹殷又说今天发脾气了,有没有吓着,还有锁骨上的伤口疼不疼呀。
宋延说没有吓着,伤口不疼,很快就好了。
丹殷说你会永远陪我吗,永远永远,在某一天,你会不会讨厌我,会不会觉得我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会不会,会不会……会不会觉得我是个疯子呀。
宋延轻柔地摩挲着丹殷的脸蛋,说不会讨厌你,永远不会,还有是谁说了什么吗,怎么会这样想自己,阿殷就是天底下最最好的人,不但正常还很健康。
宋延的脸还是没有多大的表情,只有从他轻柔的力度中才能隐隐约约感受到他的温情。
丹殷说你还没回答我,你会永远陪我吗。
宋延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他保证不了。他不知道什么是永远,这世上没有永远。
他曾经以为有兄长的日子是永远,也曾以为淘气的日子是永远。他以为小姨对他的关爱是永远,父母相爱的日子是永远。
可最后不是,都不是。
丹殷从来没见过宋延淘气的时候,他无法从现在的宋延倒推回小时候淘气的宋延。现在的他是一座玉石雕塑,虽然美丽,却好似被镶嵌在了固有的躯壳之中,每个姿态都是固定好的矜持优雅。
宋延微微弯了唇角,他说丹殷见过,只是忘了。
他没忘,他这一辈子也忘不了。话落,宋延的眼睛却微微阖上了,有一些伤心的样子。
这些微的情感从宋延身上流露出来,很不寻常。他一向是钢筋铁骨抹了白泥,神情淡漠,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丹殷本来好奇心起,还想细问,却抑制不住地要昏睡过去。饥饿与疲惫席卷了全身,他的身体好累,心情却飘浮起来,棉花糖一样膨胀,胀得整个胸膛都温热起来。
这样就好,丹殷想,这样就很好了。
有人陪着他,包容他,累了的时候有怀抱,倦的时候有一席安身之所。
如果池玉成不肯来见他,那他就这样好了。平凡的无所事事的过下去,在别人的港湾里生活着。
如果有一天,这个港湾拒绝他的进入,那也没关系。他愿意浮尸海上,毕竟,他早就该死了。
这些日子都是偷来的。
又珍贵又廉价。快乐的时候是一粒粒珍珠滚落,痛苦的时候就成了恶臭的污泥,黏着到人身上,剥皮淌血也解脱不得。
丹殷慢慢地睡了过去,觉得安乐又平和。
宋延抱着他回到了别墅,帮丹殷脱了鞋和外套,轻柔地放到了床上。一旁的医生和厨师已经准备就绪,宋延让煮点流食一会儿喂丹殷吃。
放下丹殷后,宋延走了几步路,差点栽倒,医生及时扶住了他。
“您得好好休息并且吃点饭食,一会儿测个体温,看是否退烧了。”
宋延点点头,很快站直了身体,慢慢走出了房间,走进了昏暗的走廊。
他的脊背挺得很直,介于有礼与高傲之间的弧度,让人生不起半分轻视。只觉他是天生的掌权者,一路走来,步步胜利。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都没人看呐,哈哈,蛮苦涩的。
第9章
丹殷醒来时,觉得天地都亮了。他披一件薄外套,下楼去院子里走走。栽种的月季四时常开,花团锦簇、芳香扑鼻。丹殷凑上前去,摘下一朵,细细地揉触花瓣边缘。红嫩嫩的花瓣重叠着花瓣,丹殷一片一片剥下来,□□出汁液。
月季被剥得只剩了个草梗,丹殷的指头呈烂红熟色,他没有剥出一个娇俏的小精灵,童话里的拇指姑娘原来是骗人的。
这朵没被雨水打落枝头的美丽花朵,在一个空气清新阳光和煦的早晨,葬身于一个天真得渗出滴滴恶意的青年指间。
丹殷微蹙着眉上了楼,跑到宋延床边,一把将他抱住,有些委屈地说:“这院子里的花未免太单调了些,再种些其他的品种吧。等各式各样的花朵开放,我们就到院子里喝喝茶,看看书,消磨一整个昏黄的下午时光。”
宋延轻柔地揉了揉丹殷的眉心,将那蹙着的眉揉散了:“再架一个秋千吧,你喜欢什么样的?”
丹殷想了想,回忆起年少时在废品站里看过的童话故事书。有本书里插着一幅图,穿着白裙的少女坐在绕满了藤蔓的秋千上飞扬。插图上还有些黑黄的油渍,但丹殷却没能移开眼睛。废品站的老爷爷见状撕下了那页插图,和着卖的塑料瓶子钱一起递给了他。他开心地回了家,在路上走着路都感觉快飞了起来。
只可惜回到家后被一阵暴打,清醒过来时,那张图已经不见了。或许掉到了哪个犄角旮旯,被老鼠叼着入了洞。飞扬的少女被他怀揣了一路,最终却落入了蛇虫鼠蚁的巢穴。他不该接过那张插图,自那以后,他再也没靠近过蕴满了蓬勃朝气的女同学。
氤氲了青涩暧昧的青少时光,他活得像个异类。那些水汽飘浮的梅子成熟时,他躺在树下,接收着众人怜悯的目光与面包,只是不肯再接受别人的靠近与触碰。
除了池玉成。
丹殷抱着宋延的腰,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说:“我想要童话故事里那样的秋千,缠绕着藤蔓,还开着小花苞。”
宋延轻轻地笑了,道了声“好”。
丹殷仰起脸庞,正准备继续说些对以后生活的构想。宋延的手机响了。
他接过电话,脸色刷地变了,转过头用一种无法形容的怪异目光盯着丹殷,半晌没言语。
“怎么了?”
“一助死了。”
丹殷愣住,他见过一助,金边眼镜黑西装,妥妥的精英人士。
“陶一鸣失踪,其他秘书也受了伤,”宋延收回目光,面色恢复如常,“我去看看情况,你呆在荆园,别外出。保卫人员我已经叫回来了。”
丹殷还想说些什么,宋延已经迅速穿戴好出了门。
他看着宋延的背影,不知怎的,莫名心悸,好似藏在阴沉暗影里的豺狼虎豹冲着他张开了猎食的尖牙,推动着他走向不可避免的歧途。
他得知道发生了什么。宋延的事业出现了问题,这几个月一直很忙,他甚至选择和封家联姻,其中肯定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明明已经稳定下来了,怎么突然就死了最得力的手下。
还有宋延看他的那一眼——
仿佛这些事情的发生,他也脱离不了关系。
丹殷起身,追着宋延开车出去,到底没追上,跟丢了人。正准备返回荆园,才转个弯,车前面就卧倒了一个人。
爹的,这年头碰瓷已经不流行了,谢谢!
丹殷打开车门,准备下车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若真的是碰瓷,那就送他去监狱三日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