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锦带她出了门。
楚连翘哈出口白气,拉紧了斗篷,祈祷着谢博衍不要伤得太重。
来了营房,楚连翘一眼便看到床上躺着的人,她咬紧牙关,几乎是强迫着自己不要哭出来。
“思琴言画去烧热水,容锦在这里给我打下手。”她解了披风,利落挽起长发,理智而冷静地吩咐着每一件事,自己则观察起了伤口,“博衍怎么伤的?”
“谢哥今夜带队夜袭,有个士兵想乘胜追击偷袭首领。”容锦一顿,小声道了句,“不自量力。”
楚连翘没说话,洗了遍手,从药箱中拿了药给谢博衍含着,又拿出剪子在火上烤了一遍,剪开谢博衍的衣服:“然后呢?”
“我们被发现了,谢哥为了护住他们,自己受了伤,背部中了箭还有几道肩伤。”
楚连翘应了声,从药箱里拿出药:“容锦,帮博衍擦把身子,再把这个药敷上。”
他应下,她则开始穿针引线。
容锦擦完身子,转头看楚连翘,吓了一跳:“小嫂子你要干嘛!?”
楚连翘面无表情:“缝伤口。”
她将桑皮线在热水水汽熏蒸了一下,细线便绵软下来。
容锦在一旁看得不敢说话。
烛火摇晃,蜡烛快要燃到尽头,楚连翘终于收了尾,洗净了手,把伤口包扎起来。
做完这一切,她才觉得累极了。本就怀着孕,方才还长时间进行着高强度的精神集中,此时真是累得够呛。
楚连翘揉了揉眉心,这才觉得有些冷了,裹上披风,在谢博衍身边坐下,又让言画添一些炭火。
容锦将被褥抱来,仔细掖好:“小嫂子,谢哥这里我来盯着吧。”
她摇头:“我得看着。”
这方法还是她在楚明卿笔记上看到的。桑皮药性平和,楚明卿在笔记中提到可以制作成细线,缝合伤口。而且桑皮线可以被身体吸收,更加保险。
安全是安全,可楚连翘也没十成把握,伤口若是发炎,那可就糟了。
容锦一想也是,索性搬了个板凳,在她身边一齐坐下了。
……
临近黎明时,谢博衍低烧了。
于是楚连翘和容锦又重新换了遍药,直到他的情况平稳,才真正放下心来。
楚连翘终于舒下一颗心,忍下落泪的冲动,捂住了脸。
谢博衍熬过去了。
她张了张唇,最后只是道:“容锦,我有些累了,先去休息了,你一会也休息着,等师父师伯他们醒了让他们看着就行。”
容锦应下。
……
谢博衍皱了皱眉,随即睁开眼。
背后的伤口泛着火辣辣的疼意,他呼吸一滞,只觉得身体像是被撕裂了一般,偏偏意识随着这痛感愈加清醒。
“谢哥,你醒了?”
容锦正端着盆进屋,看到谢博衍已经睁开眼,有些意外:“小嫂子太累就先去休息了,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叫温公子。”
谢博衍偏头咳了一声:“不用。”他一顿,又问起了战事,“前线怎么样了?”
“义父刚回来,十三关又攻下一关。”
容锦搓了把毛巾,递给谢博衍。
正说着话,门再次被人推开,楚连翘看到谢博衍醒了,忍不住一愣,然后就转头向思琴吩咐着什么。
容锦给她搬了个凳子,楚连翘低声道谢,他摇头示意无事,出去了。
“伤口是不是很疼?”
楚连翘担忧地看向谢博衍,后者摇了摇头,反而还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她警告似地看向他:“你别给我动右手!”
谢博衍轻笑,眼尾垂下一个温和的弧度。
楚连翘拿过他手中的毛巾,一点一点给他擦去额头上的薄汗,而后又压着他的手,给他脱下衣服。
她见伤口愈合得不错,放下心,准备把衣服给他穿上。
谢博衍在这时却低声开了口。
“翘翘,谢谢你。”
她整理衣服的手一顿,轻轻说道:“不用谢啊,我爱你啊。”
……
另一边的沧溟简直快崩溃了。
这几天一直被谢家军制造了几场混乱,偏偏待他们整装完后谢家军又以极快的速度撤退了。
为了紧防谢家军,他们几乎一夜未睡,就是怕他们什么时候再攻过来。
一连几次都这样,他们便觉得只有一次进攻,也就松懈下来,可没想到昨夜会有第二次进攻,让他们损失了不少人马。
虽然昨夜也伤了他们的人,但夜晚昏黑,也不知伤的是谁。
彻夜未眠,也就导致早晨的战斗他们输了个彻底,十三关又有地方失守。
……
捷报雪片般的飞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这个新年热闹而祥和。
与此同时,谢府。
府中只剩沈鱼和谢云舒。
两人正跪在蒲团上,沈鱼嘴里还念念有词:“求谢家列祖列宗保佑临渊平安,博衍平安,儿媳和腹中孩子平安……”
皇宫。
乔桥看了看摇篮里睡得正香的儿子,问道:“连翘也快生了吧?”
黄梓点头,提笔道:“我要写信,你可有要带的话?”
她沉思了一下:“我不知道怎么说,你就写希望连翘和她的孩子平安吧。”
“好。”
……
沧溟终于忍不住了,直接发起了鱼死网破的猛攻。
这或许就是最后一战了。
军队已经整肃完毕。
楚连翘颤抖地吻上谢博衍,满眼含泪:“我和孩子等你回来。”
“嗯。”他道,“我走了。”
楚连翘只能看着谢博衍。
看着她的少年身披战袍,朝她挥了挥手,嘴唇张张合合,说了些什么,然后跨上马,领着兵,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等我回来。”
楚连翘想,如果还有以后的话,她或许永远都忘不了这一天,忘不了她的少年意气风发、英姿飒爽的样子。
以及在这一天之后,漫长而又痛苦的等待。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两章军营生活差不多结束了(?)痛苦终于结束了……
(前几天脑子一抽想了个奇怪的小剧场)
(前提:沧溟因为极寒,所以没怎么见过绿叶菜)
百姓(疑惑):你们那边的菜都是绿色的?啥颜色啊?
(然后那天谢博衍头上戴了根碧玉的簪子)
楚连翘(随意):就谢博衍头上这颜色。
谢博衍:我头上的颜色?你给谁戴绿帽呢?
真的好脑残但是很好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笑点好奇怪)
☆、城破
已经第七日了。
谢博衍却仍旧杳无音信。
明明离他不过这么点距离,楚连翘却觉得遥远极了。
她双手合十,闭眼祈求着他的平安。
天水十三关。
残阳如血。
风卷起雪粒,打在身上的盔甲,发出了噼擦的响声。
马鸣萧萧,旌旗猎猎。
剑一次又一次地被鲜血浸染,余温未消,不知残留着谁的心跳。
谢博衍一身红衣,衣袂飘摇,长剑出鞘,如游水、如闪电。
他到底还是惯用剑的。
血花蹁跹绽开,他势如破竹,剑过处,翩若惊鸿。
……
谢博衍坐在大营中擦着剑。
月白的剑穗被鲜血染红一角,怎么也擦不干净了。
他皱眉,索性收了剑,拿出楚连翘临行前塞给他的药箱,开始给自己上药。
里面塞得满满当当,药品名字以及用处都写在了纸上,满满的都是关心与担忧。
他扯着绷带,娴熟地包扎伤口。
这些日子受伤不少,倒是久病成良医。
容锦正从门口走来,看到药箱还不由得调侃一句:“小嫂子给的?”
谢博衍点头。
“啧啧,果然有夫人的男人就是不一样。”
“那你也找一个,京中贵女我给你推荐推荐?”
容锦急忙摇头:“使不得,我觉得一个人潇洒快乐。”
谢博衍冷笑一声,将药箱关上。
容锦转移了话题:“我想着是休整几日再攻打下去,你觉得呢?”
“……听你的。”谢博衍道,“沧溟那边粮草还能撑几日?”
“至多一个月。”
谢博衍揉了揉眉心。
天水十三关,十三座城池连成一线。
而他们现在只不过打下七座。
还有一半呢。
越往中间便越难。
他改了主意:“不能再等了,明日就攻向昭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