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灯放了回去,谢博衍又去看了下楚连翘,见她安稳睡着,这才放心离开。
七月了。
楚连翘的胎已经有两个月,这几日喝着药,害喜也没有那么明显,谢博衍犹豫着告诉她,自己要离开一阵子。
楚连翘面上平静,点了点头,只是道:“小心些。”
谢博衍亲了下她,道:“等我回来给你带些民间的小玩意。”
“好…。”
“我不在你身边,不许不吃饭。”他道,又看向思琴言画,“她撒娇你们也别应,不管怎样,饭一定要吃。”
思琴言画应下。
“怎么就觉得我像个小孩?”楚连翘笑,支起身子,给他理了理衣襟,又在他唇上轻啄,“早去早回,我等你。”
“嗯,生辰前我一定赶回来。”
她点头,看着他笑。
谢博衍这才离开。
楚连翘见他走远,脸上挂着的笑逐渐垮了下来,目光重回书本,却看不下一个字。
想要他离开吗?
不想的。
可他必须离开,为了他,也为了她,他只能离开收拾南部的烂摊子。
她放下书:“思琴、言画,陪我走走吧。”
之前她特意问了下温容,楚明卿的房间还在不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后来一直腻着谢博衍,也没时间去看,如今她倒是想起这茬事了。
……
楚明卿的房间和她的大小差不多,却积了层灰。楚连翘咳了一声,被思琴言画扶到了门外。
“少夫人,我们先开窗通风后,您再进来好了。”
楚连翘点头,在门口等了一会。
直到门再次打开才进去。
楚连翘环顾四周,书架上的书与她平日读的无异。
她皱了皱眉,心中却更加疑惑,吩咐思琴言画将书全部拿下来。
原本被书遮盖的墙上却出现一个暗扣。
楚连翘心神一动,叫换酒推开了书架,然后将手搭在了暗扣上。
原本放置书架的地方出现了一道走廊。
楚明卿的秘密或许就在其中。
“思琴言画你们在外面等着,换酒和我一同进去。”
思琴言画欲说些什么,楚连翘眉头一竖,她们便乖乖地站在了门口。
换酒提着灯,首先进入了走廊。
楚连翘跟在他身后一深一浅地走着,心脏狂跳,她不知道她在期待着什么,可就是莫名地有些激动。
走廊尽头是一间密室。
里面的陈设很简单:一张榻、一张桌子、桌上还放着一本书,旁边还有早已干枯积灰的笔墨。
换酒在一旁提着灯,楚连翘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书。
书里夹着一封信。
莫名地,她感觉自己要失去什么了,这种无措感使她一愣。
她很快又收敛情绪,拂开上面的灰,轻柔地捧着信纸读了起来。
『致连翘:
首先先说声抱歉,连翘。很遗憾用这种方式来和你进行一次对话。
当小容跟你诉说身世,你再发现这封信、再读懂的时候,或许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或许会有些不可思议。
我并不来自这个朝代,我来自更远更远的后世。这个时代,和我的时代,差了一千年。
我也是长到了十岁才突然忆起这事。
我知道这说起来有些突兀和不可置信,但你必须去接受它。
其实在写这封信前我并不打算将这个秘密说出来。
可你是我的孩子,我想要你更好。
在我生活的时代,我也是一名医者,当然,我的时代医术已经发展的很迅速,就算是致命的刀伤,只要够快,也能将人救回来。
我思来想去,将我所学的一些写了下来。
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能够实施的。希望你学会之后能救回重要之人。
是不是知道为什么我的医术奇怪又出不了错?如今有了答案吧。
……
我给你取名连翘,是因为在我那个时代,连翘寓意着幸运。相传受到这种花祝福的人,一生都会伴有好运。
我还听说过一个故事,睡觉时将连翘花放在枕头下,能在梦里梦见未来伴侣的模样。
虽然很假,但连翘要不要试试看?
我的女儿秀丽无双,配上的公子也应是惊才绝艳的。
其实怀了你的时候,我就知道生下你后我定会死亡。
异世之人,怎么可能留下孩子。
其琛应该会是个很好的父亲,但娘看不到你长大后的样子了。
我十三岁时认识了其琛,之后我在云谷埋下了一坛桃花酿。
喝了它,好好地活下去,保护好自己,你会是世间最坚强勇敢的女孩,是我的翘翘。
人生得意须尽欢。这是娘最爱的诗句,愿你能和这诗一样,一切尽意,百事从欢。
对不起,娘爱你。
楚明卿』
字体有些难以辨认,有些字甚至被简化过,楚连翘读得有些磕绊,但最后还是读完了。
信不长,楚连翘的脸却一下子失了血色。
——“异世之人,怎么可能留下孩子。”
原来楚明卿的血崩是命中注定。而她与楚明卿有着血缘,是不是也就代表着……她生下孩子后也会死。
泪水瞬间模糊眼眶,她想哭又不敢哭,最后只是双手叉着腰,喘了几口气,将眼泪压了下去。
“什么事都没发生。”楚连翘看向换酒,“楚明卿什么都没给我留。”
“……属下知道了。”
她将信又匆匆夹了回去,然后离开了密室。
思琴言画再次见到楚连翘时松了口气,楚连翘立马吩咐她们将书架推回原处,又将书放了上去,她们也不多问,只是默默地还原一切。
……
楚连翘逐渐消瘦下来。
吃饭依旧是那个分量,可她却莫名其妙地瘦了下来。
她本就偏瘦,如今一瘦下来,圆脸变成了尖脸,再配上惨白的脸色,倒是有些吓人。
她试图多吃些东西,可一多吃,便全部吐了出来,整个人都难受不已。
她只好停了这个想法。
温颜给她把了脉,摇了摇头:“翘翘你还是忧思过重。”顿了一下,他又问道,“究竟在担忧什么?”
担忧什么?
担忧楚明卿的信会不会成真。
只是这些她自然不会去讲,只能在心中骂自己。
为什么要手贱去打开暗室,又为什么要去看那封信?
没有那封信,她还可以满心期待地等着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等待着她和谢博衍的孩子慢慢长大。
……她和谢博衍的孩子。
她和她最爱之人的孩子。
她怎么能舍得他和他的父亲。至少,要坚持到瓜熟蒂落之日,其他的,交给命运吧。
好在还有谢博衍和云谷。
谢博衍每隔几日便会给她寄一封信,信上写了些江南趣闻,却对自己的情况只字不提。
楚连翘想,或许他是遇到了难处。
于是她也报喜不报忧,每次的回信中只写自己有多听话:饭按时吃,每日也早些就寝。
谢博衍每次的回信都夸她,雷打不动地以『想你了。』为结尾。
信中还有几粒红豆和一首谢博衍誊抄的小诗。
『新月曲如眉,未有团圞意。红豆不堪看,满眼相思泪。
终日劈桃穰,人在心儿里。两朵隔墙花,早晚成连理。』
楚连翘闭上眼,泪水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也好想他,她快坚持不下去了。
门被推开,李钰走了进来,在榻上落座,看到垂眸落泪的楚连翘后,拍着她的背。
楚连翘喃喃一句:“师姐……”
“师姐在呢。”李钰轻声道,又转移话题,试图让她开心些,“宁宁睡醒了在找你。”
李钰生过孩子,自然明白女人孕期情绪不稳定。如今谢博衍不在这里,她便只能找些其他话题让楚连翘转移注意力。
楚连翘气质细腻柔软,又有耐心,亲小孩,攸宁很喜欢她。
正说着,攸宁被余琅抱了进来,嘴里还咿咿呀呀地叫着短促音节:“姑!”
楚连翘慌忙抹去眼泪,朝攸宁伸手,将他抱起放在膝盖上。
攸宁傻笑起来,伸手想给楚连翘擦眼泪:“哭!”
攸宁聪明,不过四月多,就已经会发一些短促的音节。
楚连翘被他逗笑:“姑姑没哭呢,姑姑只是眼睛疼。”
攸宁盯着她张张合合的唇,模仿她说话,却说不出口,只好又重复那一句:“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