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
楚连翘一惊,抬起头来,一脸懵懂,眼中盈满水光,楚楚可怜。
她看着谢博衍,忽然鼻尖一酸,落下泪来。
谢博衍怔愣一瞬,伸手给她擦去眼泪,就听她愣愣地说:“谢博衍,我以前一直幻想着我会和我爹娘这样。”
“为什么我爹我娘不来找我?他们是不是不喜欢我。”她有些哽咽,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眼眶殷红,“可我会当个乖小孩,只要他们抱抱我就好。”
谢博衍只感觉心脏刺痛,言语先一步说出了口:“没有父母不爱孩子,连翘,你不要多想。”
楚连翘吸了吸鼻子:“那为什么他们不来找我?我等了他们十五年了。”
“连翘。”谢博衍眸色清浅,开了口,语气依旧温柔、不急不缓,“天灾人祸,都可能成为阻碍。”
他像个讲师,一直循循善诱,直到她安静下来。
“你等我一下。”
楚连翘点了点头。
过了片刻,谢博衍拿着根糖葫芦回来了。
少年的身影被浸润在泛着甜味的阳光里,那沾满蜜糖的一串也折出晶莹的亮光。
楚连翘愣了一瞬,还是伸手接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吃了起来。
谢博衍低笑:“方才不还嚷着要吃糖葫芦,怎么现在安静了?”
她不答话,被糖葫芦酸得皱起了眉。
谢博衍忍不住大笑。
楚连翘瞪了他一眼,泄愤似地把糖葫芦递在他嘴边。
他没拒绝,咬下一颗,也被酸得皱起眉。
这家的糖霜不过薄薄一层,这么点糖,难怪她刚吃就皱眉。
楚连翘逛街的兴致被糖葫芦搅和得意兴阑珊,却不想失去与谢博衍独处的机会,硬是吃下了糖葫芦,又没话找话:“那边有个算命先生欸。”
谢博衍挑眉:“你还信这个?”
“又花不了几个钱,试试嘛!”楚连翘吃准了他不会生气,拉着他的手走了过去。
算命人长得清俊,见两人过来也只是掀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不疾不徐道:“贫道算卦可是有要求的。”
楚连翘被勾起兴趣:“什么要求?”
“贫道需要姑娘的一件贴身物品作引,方能算卦。”
一副神棍派头。
谢博衍皱了皱眉,扣住楚连翘的手,不由得出声提醒:“连翘,贴身物品,你要想清楚了。”
贴身物品不比其他。
楚连翘点了点头,转头问那道士:“玉佩可以吗?这玉佩我一直随身佩戴。”
道士点头了。
楚连翘解开绳子,把玉佩交给了他。
羊脂白玉上雕刻着一只灵巧的梅花鹿,欢欣跳跃着,生动而活泼。
道士只是看了看,而后又还给了她。
一盏茶时间过去,楚连翘才抽了签。
只见那签文上写着一句诗。
——“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
楚连翘无事便会研读些诗词,自然明白这句的意思,脸色一下子难堪起来。
谢博衍见她面色苍白,往她手中签看去,一时也是紧抿了唇。
偏这时道士还悠悠开了口:“这是一支下下签,姑娘,你有红颜薄命之相,对身边人都要仔细谨慎……”
谢博衍没等他说完,将那签文丢了回去,留下一句“一派胡言”,拉着楚连翘便离开了。
道士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低喃了句。
“贫道只能帮到这了啊……”
……
或许是那签文的影响,一向点上安息香便能入眠的楚连翘竟然睡不着了。
即便睡着了,也不过是浅眠。
还做了个很糟糕的梦。
心脏传来刺痛,楚连翘捏紧了被子,缓了一会才逐渐平复呼吸。
……与其说她刚刚做了个梦,倒不如说是她梦到了自己的的未来。
梦里的她在雪地中奔跑,积雪漫过脚背,冰冷刺骨,她却浑然不觉,一直往前跑去,就好像身后有什么追赶着她,想要取她性命。
不知跑了多久,她终于跌了下去,心脏随即被一把短刃刺穿。
刃柄上的雕刻精美而又繁复,一看便是贵重之物,她最后的记忆是红宝石映着月光盛开。
她什么也听不清,就连来人的脸也看不清,只知那是个少年。她对他说了些什么,心脏随着呼吸阵阵抽痛。
于是她在惊惶失措中醒来,捂住头部,大幅度地喘着气。
她咳了几声,擦了擦冷汗,接着披上斗篷,走出医馆。
在医馆门口的桌旁坐下,楚连翘叹了口气,看了看自己的手。
手腕纤细,血管格外明显,在皎皎的月光之下显得有些发青。
体弱多病,倒真像红颜薄命。
她捂住了脸。
“连翘?”
略带疑惑的声音响起,楚连翘怔了怔,抬眼望去,谢博衍正提着灯看着她。灯光到底比白昼暗上不少,少年的神色显得温柔缱绻。
“谢博衍。”楚连翘扯起一个笑容,嗓音有些干涩,她偏头,轻声咳了一下,道,“这么晚还不就寝吗?”
“处理点事情,便晚了。”谢博衍将灯放在桌上,接着在她身边坐下,似是随意地问了一句,“你呢?”
“做了个梦。”楚连翘又咳了一声,“安息香也烧完了,怎么也睡不着了。”
“是什么梦?看你状态不太好。”谢博衍放柔了声音,关切询问,又伸手替她紧了紧斗篷,“夜里寒凉,小心些。”
这动作有些过于亲昵了,可她内心并不抗拒。
距离突然拉进,楚连翘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略带迟疑地开了口。
“…我梦到……梦到我死了,被一把短刃直直插入心脏。”她低头笑了笑,发丝垂落,遮住了她的神情,“就像那个道士说的一样,我可能真是红颜薄命之相。”
谢博衍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出声反驳她:“那道士的话,你也信?”
“我……”
“连翘,命是自己的。”谢博衍定定看着她,“你命由你不由天。再者,鹤川城里有我护着你,怕什么?”
楚连翘短暂沉默,复而点头:“你说得是。”
谢博衍见她情绪稳定,便调侃道:“多大的人了,做个梦还怕成这样。”
楚连翘鼓嘴:“可我真的害怕嘛……”
“怕死鬼。”谢博衍刮了下她的鼻子,“你该去就寝了。”
“我不要,我又睡不着……”楚连翘趴在桌上,玩着灯杆,又转头看向谢博衍,“谢博衍,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谢博衍的心底泛起波澜,抬眸看向她,或许他自己都没察觉自己的语气带了些小心翼翼的期待:“想问什么?”
“京中的医馆和我们云谷比,怎么样?”
一时沉默。
谢博衍叹出口气,她的话题果然离不开医馆和云谷。
“京中的医馆自然是比不上云谷的,但京中医馆都是开了几许年头的,连翘若是想去京中,我或许可以从中周旋一番,但是……”
“但是什么?”
“京中局势复杂,云谷若是牵扯其中,恐怕不能全身而退。”他顿了顿,“为什么想去京中?”
“我……”楚连翘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说来好笑,除了想要完成我师祖的夙愿,我还想向我师父证明我的能力。”
说完,她还抬眸看了看谢博衍,见他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慌乱地避开了视线:“你要笑就笑吧…!”
桃花眸微微上挑,谢博衍果然轻声笑了。
楚连翘只觉得一阵热意攀上双颊,别扭地‘哼’了声。
冬风卷起寒意,楚连翘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谢博衍便截住了话题:“冷了?”
手背覆上一层干燥温暖的热意,楚连翘本能地想抽出手却被阻止。
“这里,冻伤了。”
谢博衍垂眸握着她的手,指腹温热,蹭过她的手背,他不放心地叮嘱一句:“睡前不要忘记擦药。”
“我知道了……”
楚连翘脸红耳热,动了动手指。
他似有所察,放开了她的手。
“连翘还是先上去吧,风大,莫要伤了身子。”谢博衍顿了顿,“别忘了擦药。”
“我知道啦。”楚连翘顿了顿,“那么,谢博衍,晚安啦,你也早些睡!”
他点了点头:“晚安。”
楚连翘把少年的身影关在门外,上楼就寝。
少年静静站在楼下,看着楼上的灯熄了之后,移开视线,看向一边的巷子,眼神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