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岁也没打算多为难他,他一求,余岁就松了手。
乔兮水被他捏的下巴疼,连忙吸了几口凉气,揉着自己的脸,可怜兮兮的骂道:“你真是毫无医德!!”
余岁面无表情:“乔公子谬赞,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师兄跟我说的……我一听那云儿力气那么大,性子又像你,还姓风,就想试探试探,谁知道真是你……”
看你这样还挺委屈。
余岁无奈,叹了口气,毫无诚意的道歉道:“行,对不起,是我错了,我错怪你了。”
乔兮水揉着腮帮子委委屈屈,接着问道:“你怎么反应这么大,这不是风枭君给你起的吗……”
“被别人叫很恶心。”余岁言简意赅,“而且,我最近不太想听到这两个字。”
乔兮水:“啊?”
“就比如,你乐意听见恨兮君提林无花吗?”
乔兮水眨巴眨巴眼,不解道:“无所谓啊?”
余岁:“……”
举例失败,余岁不知第多少次同情安兮臣。
乔兮水这人,到底该说他聪明还是该说他傻。
余岁正惋惜恨兮君为何眼瞎,忽然心里有了个解释,轻轻地“啊”了一声,道:“我问你,你可曾有过倾心之人?”
乔兮水眨眨眼,虽心生疑惑,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不曾,怎么了?”
“从未有过?哪怕儿时?”
“没有。”乔兮水一头雾水,道,“到底怎么了?”
懂了。
余岁不禁抹了一把脸,长叹了一口气。
他彻底明白了。
乔兮水没有倾心于谁的经历,不知道那是何种感受。据他所见,乔兮水对安兮臣又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憧憬,于是这道憧憬在倾心这二字之间划了一道鸿沟,乔兮水过不去,安兮臣过不来。
乔兮水不知自己早已倾心。因为憧憬,他总以为自己离安兮臣很远,于是什么林无花什么成亲都没办法撼动乔兮水,因为他打从一开始就不知道自己喜欢安兮臣。
而他又不知道何谓倾心,总以为自己只是憧憬他。
需要一个契机。
需要一个,能让他明白他自己不想看见任何人碰他的师兄,他心底里埋着不可言说的占有欲——这样的一个契机。
正因他从未亲眼见过,他才会觉得林无花没关系,他的师兄可以成亲,哪怕对方不是自己。
可这样的契机,遥遥无期。
好似恨兮君望不见黎明的黑夜。
第70章
诡异的沉默。
余岁看着乔兮水,欲言又止,眼中又是同情又是无奈。乔兮水被看得心底升起一股恶寒,往窗里缩了缩,道:“干嘛?”
“不干什么。”余岁转身走了,道,“就是觉得恨兮君好可怜。”
乔兮水:“……”
他有一种微妙的、说不出来的感觉。这种感觉没理由没根据,但他无端觉得,余岁这话里有话。
但这话里是什么话,是真的同情还是冷嘲热讽,他又说不出来。
余岁没有再留下去的意思,他放下一句告辞,转身一跃,踏着寒月光而去。
他走之后,乔兮水关上了窗,乖乖的爬回了床上。他先前割绳子的时候留了个心眼,没有全部割断。
他把那些断了的绳子在手上缠了几下,看似紧实则松地绑了一圈,把断裂处捏在了手心里,又躺了下去,也同样把仍绑在床头上的绳索断裂处握在了手里,营造出了自己还被绑的牢牢实实的错觉。
过了好半天,卧房的门才终于被拉开了。
安兮臣进来时满面愁容,上头还蒙上了一层困倦。
他看上去既困又累,但眼中犹有几分清明在挣扎。身上烟味甜腻呛人,但好在乔兮水这具躯壳还没敏感到闻到一点烟味就不行的程度,安兮臣看上去心情也不太好,乔兮水没敢开口说什么。
安兮臣也没和他说话,连衣服都懒得换,把外袍从自己身上粗暴的扯下来,把桌上的蜡烛吹熄,长叹一声,往床上一钻,被子一蒙,倒头就睡。
他看都没怎么看乔兮水手上那结,根本没注意到。
安兮臣在为了什么而发愁,乔兮水明白。
他松开了头顶的绳索,平躺在床上,歪头看了看安兮臣。
自从他被绑起来之后,安兮臣都一直睡在床边上。他一向是背对着乔兮水睡觉,但在睡梦中总是无意识的就翻过身来,面对面的朝着乔兮水。
可能是习惯了。谁都不在,他就只能缩一缩,缩的避无可避,就转过身来,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在真正死寂的黑暗里获取一些微不足道的温度。
夜里很安静。风声被窗户隔开,此处像与世隔绝了一般。
安兮臣在为了什么而发愁。
乔兮水又盯着安兮臣想。他知道安兮臣到底在发愁什么,他知道他闭口不言是想自己想办法,然后替他承担。
就像一直以来。
他一直这样。
乔兮水忽然觉得很不公平。安兮臣这么一路走过来,不声不响,不知背负了多少白骨鲜血,旁人浑然不见,还戳着脊梁骨骂他叛子。
他一直都觉得很不公平。这世间本来有公平也有不公,两者该平均的分给每个人。
有人出身低微但能成一代君子威风凛凛,有人年少轻狂但老来却卖儿鬻女。有人官场得意家里却三妻六妾乱的很,有人日子清贫却能和枕边人相爱相知。
可安兮臣却好像不受这世间喜爱,所有的不公一股劲的往他身上钻。
夜里很静,乔兮水心里却好一番狂风暴雨,意难平得难受。
他扯开了自己手上的绳索,他抬头看了看那个骷髅脑袋。它仍旧双眼一片乌黑,像两团乌黑的旋涡。
乔兮水看它一眼,忽然心中一股无名火蹭的一声窜的天高,莫名其妙的勇气陡生。
他知道安兮臣在担心在害怕什么事。虽此事不知何时会发生,但他也一样害怕。他虽有觉悟,也是个死过一次的人,但说到底,人是会从心底害怕死亡的生物。有觉悟和心无畏惧,到底是两码事。
但那一瞬间,他看着骷髅的一双黑窟窿眼眶,忽然心想,去他的。
无论是让他去死还是做别
的,在那一瞬间,乔兮水忽然都无所谓了。
夜里很静。
乔兮水心脏跳得厉害,忽然伸出手去,鬼使神差的从背后轻轻地、慢慢地,抱住了安兮臣。
夜里很静。在那一瞬间,寒冷的风声仿佛都变得温柔。
他没敢抱多久,过了片刻,就松开了手,平躺了回去。
·
距离立冬只剩不足半月。
日子将近。乔兮水掐着日子,算来曲岐相是时候该动了,但没想到这么快。
第二天,风满楼就早于乔兮水预料地登门拜访了。
余岁也在。
大早起太阳还没升起来,就有两个不速之客登上门,安兮臣颇为不爽。他那头天生微卷的头发一觉起来就容易变成一窝鸟窝,今早也是一样。
他又没睡醒,来者又好死不死的是那风满楼,没有起床气也都被逼出起床气了。于是他一脸怨戾的披着外袍,带着满身杀意出门去,声音沙哑的朝着那瞎子愠怒道:“有事不能睡醒了说吗!”
“嗳,你不知道什么叫闻鸡起舞吗?”风满楼一点也不惧他,笑眯眯的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可是清风门出身的呀,趁着年轻,要勤快点。”
安兮臣险些吐了,他朝后一退,拍开风满楼搭在他肩上的手,声音哑地像嗓子撕裂开了似的,道:“滚!!”
“还挺凶。”风满楼也不在意,转头对余岁道,“去把另一条领出来。”
安兮臣眉角一跳。
风满楼这人就这个死德行。除了曲岐相和林无花,他对谁说话都是以“条”来衡量。意思也很明显,大家都是他眼中的好狗或坏狗。
不过他向来懒得跟风满楼计较这个,但安兮臣一听他要让余岁去叫乔兮水,当即心中警钟一阵巨响。回手啪的就把卧房门一关,请余岁吃了一嘴闭门羹。
余岁:“……”
他无奈,又不敢往恨兮君枪口上撞,只好摸了摸鼻子,回头看了眼风满楼。
风满楼虽瞎,但是不聋。他“唔”了一声,问了句废话:“不让你进么?”
“是。”
“哎呀,你这是干什么呀。你也知道,你家那条才是破墓群阵法的重要人物,不把他带过去,你跟我都要吃苦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