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打破沉默的，是从二楼探出身子的秦骞，他才看完一场好戏，心情大好，尽管脸上缠着不太美观的纱布，但声音却听得出喜悦。
“让我听听你要怎么道歉？”他视线受阻，扶着把手从楼上缓缓走下来。
燕回盯着他，甚至被他浮夸的包扎气笑了，他以为秦骞是故意这样做，以从陆骁那儿换取一些同情。
“你想我怎么道歉。”燕回问这句话的时候，却没有看向秦骞，他的眼睛是盯着陆骁的。
而陆骁也对此有所察觉。
秦骞这时走到陆骁身边，伸手要挽他的胳膊，陆骁却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子，对乔不灵说：“我还有事需要处理，这里交给你。”他扫了一圈众人，颇有些不耐烦道，“别再给我制造什么惊喜。”
他抬腿要走，秦骞愣在了后面，燕回只是看着他，一言不发。
“骁、骁哥！”乔不灵小跑两步冲了上去，贴着陆骁轻声说，“待会儿，燕回……能走吗？”
陆骁没有很快作答，他脑子里忽而闪过刚才燕回的眼神，觉得心烦，开口道：“走什么走，都给我老实待着。”
50.
陆骁走后，气氛更加僵持，乔不灵认为自己身为被陆骁委以重任的人，有义务主持大局。
她心里向着燕回，想出来打个圆场让秦骞忘记道歉的事，结果还没想好说什么，秦骞就先她一步走近燕回，讥讽地开口：“来吧，道歉，让我感受感受你的诚意。”
他在燕回旁边的沙发上坐下，让杨简给他倒杯水来。虽然脸上看不见表情，但燕回和乔不灵都能清楚地从那双眼睛里感受到秦骞的得意和张狂。
乔不灵悄悄捏紧了拳头，努力控制着自己冲上去揍他的冲动，她看了看燕回，怕燕回面子上落不下不肯道歉，到时候秦骞这个疯子指不定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燕回在陆骁走了之后，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甚至疼痛也减了大半，看见秦骞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燕回心底发笑。
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不甘心而继续陷在这场闹剧中，所以转过身对着秦骞，试图开口道歉。
原本以为只是为了应付现在的局面装模作样的一句“对不起”，应该没有他想象的难。可是当燕回张了嘴，舌头抬了好几次，好长一段时间都没说出话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还是过去的那根硬骨头，不肯对陆骁以外的任何人低头。
秦骞催了一句说：“怎么，说不出口？”
燕回捏了捏手指，才发现自己手心有些冒汗，他开始感到退缩，有些憎恨这种困境中自己束手无策的狼狈。
乔不灵靠近他，轻声劝了句：“你就说一声对不起敷衍一下，他是个神经病，你别把他当人。就随便道个歉，以后姐姐给你报仇。”
“乔二，你以为我听不见你说话吗？”秦骞恨了乔不灵一眼。
乔不灵撇撇嘴，又轻轻戳了戳燕回，想让他一鼓作气把这事儿了了。
可能在乔不灵看来，一句对不起应当是简单的，她不知道燕回最痛的不是胳膊上的刀伤，也不是陆骁的那一脚，燕回最疼的是自己在陆骁的漠视下竟然沦落至此。
沦落到，要和一个和他有些相似的人，低声道歉。
而这个人站在过去他站过的位置，享受着过去他也短暂享有过的偏爱，甚至比他更加心安理得，比他更加适应其中。
他很想问陆骁一句，你留他是因为什么？只是因为和我长得像吗？你为他动怒至此也是因为这张脸吗？
燕回突然不知道，陆骁让一个和他相似的人留在身边这件事究竟是对他的不舍，还是对他的贬损。
他们之间竟然只是廉价到在他死后可以随随便便找另一张脸来替代的地步。
“唉。”燕回突然开口。
乔不灵和杨简都以为他是要道歉了，连秦骞都有些兴奋地在等他下一句，而燕回却说：“果然还是不行。”
秦骞：“什么意思？”
燕回看着他，嗤笑道：“跟你这傻逼道歉，我果然还是不行。”
第54章
51.
乔不灵在忍着不笑和和冲过去按住秦骞之间选择了先做后一件事，以至于她没能成功憋住笑。
于是杨简和燕回就看着乔不灵一边咧着嘴表情失控地大笑，一边飞身扑到沙发上把准备暴走的秦骞拦下了：“哈哈哈哈哈杨简！！你他妈的赶紧带着燕回去缝针！这边交给我！哈哈哈哈哈哈哈！！”
“乔不灵你让开——你压着我伤口了！乔！不！灵！”秦骞一边挣扎一边骂，“你这臭婆娘！！”
杨简站在原地犹豫了好一会儿，看看秦骞又看看燕回，眼珠转了几圈，权衡利弊后决定先听乔不灵的话，以防她事后跑去跟陆骁告状。
缝针的过程很安静，杨简和燕回都没有说话。
杨简的安静是害怕自己跟燕回说太多被秦骞知道，万一秦骞要扣他工资或者甚至要开掉他都是有可能的。
而燕回的安静则是因为他的思绪已经飞得很远，一会儿想着家里被撬坏的门有没有人帮忙修，一会儿想自己这次期末考试的成绩好不好。
等杨简告诉他已经可以了的时候，燕回才回过神，跟他说了声：“谢谢。”
杨简不敢受他这一声谢，赶紧摆了摆手，然后起身跑了。
乔不灵趁着杨简缝针的时候给燕回安排了一楼的客房，等他们从杨简的工作间出来，她怕燕回闹着要走，就先发制人地给他准备了一桌夜宵，脸上的笑有些热情过头：
“我把吃的放桌上了，顺便提醒你一下，今天别洗澡了，待会儿拿热毛巾擦擦就好，你那个伤最好还是别碰着水。”
“谢谢。”他没有像乔不灵想的那样纠结于回不回家，只是利落地道了声谢，就不再说其他的。
燕回看了一眼乔不灵给他准备的夜宵，惊觉当中竟然有他过去十分喜欢的几样小菜。
他不可避免地记起第一次跟乔不灵去吃早茶的时候。他们各点各的，打算上餐时从对方的盘子里试试不同的味道，结果最后端上来，两人面前摆的却是一样的东西，最后只得面面相觑，笑了很久，然后骂对方是傻逼。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就让他们直接按我的口味给你备了，你看看吃得惯不。”乔不灵一双杏眼睁得圆圆的，有些期待地看着燕回。
燕回没忍住笑了笑，捏起一块萝卜糕咬了一口，对乔不灵说：“嗯，还可以。”
乔不灵有一些小小的失望，因为她觉得这回请的厨师做的萝卜糕特别好吃，她以为燕回应该会夸一夸，结果他的反应却很平淡。
“那你先吃吧，晚上要有事儿你就叫我，床头柜的电话内线拨03可以接我的房间。”
她很少对谁这样体贴，一是因为陆骁封茳陈秉淳之类的人都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不缺她这几句，二是因为她本身也并不是一个愿意为旁人多上心的人。
但和燕回的短暂接触，让乔不灵感到一种无端的亲近，加上燕回这两次做的事，乔不灵都觉得挺对胃口的，她见时间刚过十一点，要睡觉还早，本来都想留在这儿跟燕回瞎掰扯几句。
可惜燕回看起来太疲惫了，眼睑微敛，目光恍惚，总让人误会他下一秒就要昏睡过去。
“好，谢谢你。”
“呃……”乔不灵实在有点受不了他每次都这么简短的回复，说，“其实你可以不用对我……那么客气。”
“嗯？”燕回看了她一眼，其实心里知道乔不灵的意思，却故意装作无知，“客气一点不好吗？”
“也不是……我就是觉得……好吧好吧，可能是我太敏感了吧。”乔不灵挠了挠额头，没把心里想的那句话说出来。
她觉得燕回的那种刻意疏离，不像是礼貌，更像在逃避和克制。
但乔不灵转念一想，又觉得燕回的态度很正常，他在这里受了那么多的气，要是还让他开开心心和自己聊天，也有些太不人性。
乔不灵最后说：“那你早点休息，我走啦。”
“好，晚安。”
“晚安。”
乔不灵关门的时候还有些依依不舍，燕回冲她笑了笑：“放心，我不会跑的。”
“哎呀我不是这意思。”乔不灵心想，我才不担心这个，你能跑得掉才怪呢。
她只是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老有些放心不下这个小孩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