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将息那会儿才十二、三岁，唯一的亲人就只有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妈，明苏。明苏那一年惹了麻烦，被人打断了腿，在医院里没钱治，呜呜嗷嗷地说腿不好就不活了。
穷途末路的明将息自然把陆骁当救命稻草握得紧紧的。
陆骁要收他，问他上不上学，他琢磨着以后要混道上肯定就不能上学了吧，于是张口就说不上。
陆骁揍了他一顿，揍得他眼冒金星嘴角渗血，又问他：“上不上学了？”
明将息察言观色后，挺没骨气地改了答案：“上。”
陆骁收了他，说：“成绩不好可以，但高考咱得去一趟。”
明将息乖乖点头，陆骁就拿钱给他救明苏。那之后，明将息就跟着陆骁混，够聪明够努力也够忠诚，几年下来，从一个屁也不懂的毛头小子成了现在上哪儿都有人递烟的“明哥”。
明将息带着人在这一转坐镇了一两年，流过血但没流过泪，吃过亏但没服过软。他为了更早独立出来，几乎不会主动请陆骁出面帮他平事，能自己解决的，咬着牙也要自己上。
跟在他身边的这几个人，听过陆骁的名号，却从没有见过这位大哥的大哥，今天一说要给陆骁打电话了，个个心里都烧了把腾腾的火，热血劲儿上来，从眼睛里就窜出火花。
他们没有陆骁的电话，摸出手机后巴巴望着明将息，明将息吐了圈烟，半眯着眼背了串号码。
电话打过去响了两声，被挂了。
“明……明哥……这？”
明将息勾了勾嘴角，说：“接着打。”
于是傻乎乎的小弟拿着手机反反复复打了好几遍，终于，锲而不舍的精神得到了回应，那边终于接了。
他把手机递给明将息，明将息拿过来贴着耳朵喊了声：“骁哥。”
对面安静了几秒，随后，响起陆骁沙哑的嗓音，还带着些不悦：“这谁的电话，你自己的呢？”
“被人砸了。”明将息缓缓敛了敛目光，似乎刻意在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
“谁？”
“蔡正义。”
陆骁又是短暂的沉默，而后问：“蔡正义是什么东西？”
他压根儿都没听过这个名字。
明将息抿着嘴唇，没好意思笑出来：“是哥不需要费心认识的垃圾。”
“哦。”陆骁咂摸出味儿，知道这小子话里有话，又不讲干净，非得他问一句才冒一句，“说吧，怎么回事儿。”
明将息也不知道该从哪截儿捡起来说，他从未在陆骁面前撒娇求助，哪怕头破血流他也只会对着灰尘啐口水，说“妈的我真倒霉”。
陆骁问他怎么回事，明将息就傻住，他的聪明劲儿一时半会儿游离了起来，并不知道心里面那股隐隐绰绰的酸软其实叫委屈，只知道呆愣愣地说：“……您来一趟吧。”
陆骁对明将息还算有耐心，尽管他说话没头没尾，陆骁也没有挂掉电话。
但陆骁并不能为这个小孩儿的请求给出令他满意的答复，他现在根本不在桡城，只能说：“我走不开。”
“……”明将息又抿住了唇，有些发白。
“地址在哪儿，我给你安排些人。”
明将息也不扭捏，给他报了地址。
陆骁记下，跟旁边的人吩咐了下去，随后对明将息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怎么了。”
他很清楚，明将息虽然年少，但办事牢靠，加上这些年他放给明将息的权限，现在这个小家伙身边能用的人不少，还没有落魄到需要跟他借人的地步。
能让明将息打电话来请他出面，这事儿不可能小了。
但蔡正义这个名字，陆骁真没听过。
明将息撩起眼皮，扫了眼跟前几个恨不得眼里冒星星的家伙，心底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对陆骁说：“没事。”
陆骁冷冷地“嗯”了一声，挂掉了电话，明将息把手机还了回去，说：“你们几个，别他妈摇尾巴了。”
“嘿嘿……”
“明哥，骁……骁哥待会儿，要来啊？”
“我们要不要给大哥准备点儿什么啊，大哥第一次下基层，咱们两手空空……”
明将息踹他一脚：“屁了个基层。”他扔了烟头，抬脚碾了烟，说，“走了，干架去。”
第3章 养虎为患这个道理，老虎也是知道的
3.
辜问青踉跄了一路，这鞋子穿得她浑身难受。
她遥遥跟着明将息一行，穿过这条又深又暗的长巷，尽头竟然不是她以为的某种适合聚众斗殴的废弃工厂或是烂尾楼，而是一片绿化带。
看上去是死路，然而穿过绿化带后，一片灯红酒绿闯入眼里。
这是一条过于繁华的街道，两边林立着装潢精致风格迥异又各具特色的独栋小楼，每栋楼都是一户门店，有些招牌竖在门口，一眼便看得出是酒吧或俱乐部，有些招牌掩映在绿植中，名字起得委婉风雅，瞧不出里面是什么生意。
辜问青还看见一栋极具中式风格的建筑，金柱大门紧闭，兽面衔环，门口立着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让人轻易能想到里面的富丽堂皇。她好奇里面是什么，但从封闭的外观上看不出半点里面的蛛丝马迹。
辜问青边看边张了张嘴，对着这一大片见所未见的热闹发出喟叹，尽管现在夕阳还未完全落下，这里却已经提前透露出了夜晚盛放的意思。
她有些紧张地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免得自己跟丢了明将息。
正当她以为明将息并非要来打架而是要来花天酒地的时候，明将息和他的一群小跟班们却停在了一家画廊前。
画廊？辜问青心想，总不至于带着几个一看不就是好东西的跟班跑来艺术鉴赏了吧？
明将息当然不是来鉴赏艺术的，他对于画画这件事一窍不通，对于赏画更是不感兴趣，他跟蔡正义约好的地点也不在这里，但他专程绕到这里来打声招呼。
也不用明将息专门预约或是登记，他只是往门口一站，里面就有人出来请他进去。
他让身后的人等在这儿，还特地瞥了辜问青一眼，专门交待了一下：“后面的小尾巴，看着点。”
“好的明哥。”
他点点头，走了进去。
整个画廊有四层楼，下面三层都是展厅，四层原本是天台，封起来做了阁楼，天花板做成了透明，抬头便是天。
明将息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陆骁问他：“你觉得这儿怎么样？”
那时正好是七月，烈日当头，明将息想也没想就说：“晒得慌。”
于是他从第一次见面的第一句话开始，就得罪了陆骁的女朋友粟珺妍。
粟珺妍是个颇有名气的美女画家，作画之余喜欢搞搞设计，虽说大多数时候她只是提出想法，天马行空地勾勒出她的想象，然后花钱让人为她实现，但还是有很多人为她的创意拍手称赞。
这间画廊只是她众多设计之一，但她非常喜欢这里，是她除家以外最常待着的地方。
她认为明将息只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根本连评价她审美的资格都没有，她不明白陆骁为什么要去问明将息对于画廊的看法，在粟珺妍心里，明将息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弟罢了。
而明将息这个毫无眼光的小混混，不仅不抓着这个机会大加夸赞她以取悦她讨好她，反而非常嫌弃地给出了一个没有礼貌的评价。
粟珺妍气到指着明将息的鼻子说：“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进我的画廊，滚出去！”
十五岁的明将息也是棱角未磨的刺头，被她这么一指，梗着脖子回了句：“不稀罕。”
他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看向陆骁，他只听陆骁的话，陆骁要他走他就走，陆骁让他留尽管他不高兴也会留。
可是陆骁根本没给他一个眼神，而是走上去安抚性地摸了摸粟珺妍的头，让她乖，不要生气，说：“他确实不懂这些。”
明将息咬住嘴唇，抵着下巴，不服气的样子。
粟珺妍拉着陆骁的手说：“那你把他赶出去。”
陆骁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侧过头对明将息说：“你到外面等我。”
明将息僵着身子转身就走了。
他讨厌粟珺妍，因为粟珺妍看不上他，让他难堪，而且陆骁因为她一句话就把自己赶走。
粟珺妍也讨厌明将息，她向来知道陆骁身边跟着个小孩儿，这小孩儿是陆骁三年前收下的，不像手下，反而像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