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来，天已经大亮，而门外很吵，燕回揉着惺忪睡眼走出卧室，一个哈欠戛然而止——他发现风树子和乔不灵正在他家里的客厅互扯头发，明苏不知道是拉不动还是根本放弃了劝架，在旁边表情古怪地看热闹。
燕回急忙跑过去拍了明苏一把，两人合力把犹如斗鸡的风树子和乔不灵拉开。
“怎么了？”燕回花费了不少力气，喘着气问风树子，“你怎么来了？”
风树子刚要开口，乔不灵猛地想要冲过去捂他的嘴，风树子一张精致的五官都皱得狰狞，从乔不灵的爪下脱身，冲燕回喊了声：“陆骁要死了，你救不救！”
燕回怔住：“什么意思？”
“陆骁把所有资产以遗产的形式赠予了你。他这是打算去死了。”风树子的声音有些撕裂，“我给你的病历，你没看吗……好，我就知道乔二肯定没给你！那我现在告诉你，陆骁已经精神失常，记忆紊乱，每天像他妈的行尸走肉一样，就等着什么时候彻底疯了，趁机死掉。他现在根本不认识任何人，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看着就来气！我知道你现在过得很好，我也不想拿这些糟心事儿烦你，但是燕回……”
“只有你能救陆骁。”风树子说，“算我求你，救救他。”
64.
燕回找上门的时候，是林判给他开的门。
一路上他已经从风树子口中听说了他们的近况——林判前两年独立出去，将盛宴剩下的势力转移到Z国，仍旧在做雇佣兵集团。陈秉淳接手了陆骁过去交给他打理的所有企业，以及他们投资过的大大小小的公司，每天也忙得不可开交。封茳走了，陆骁最终选择留了他的命。
这三年不到的时间里，陆骁身边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就连现在留在身边照看的风树子也只是在他病情加重后才选择回来。
燕回并没有对这些事发表任何看法，他的沉默持续到了走近这栋再熟悉不过的房子里。过去被他和乔不灵当作避暑度假的别苑如今却是陆骁的受困之地。
他听到林判跟风树子说：“今天也不太好，一直昏睡，只醒了不到半小时。”
燕回的脚步快得有些错乱，走到房间，手抵在门上，有片刻不敢推开。
在今天以前，燕回一直没有想过自己还会回来找陆骁，他将他们上一次的分离当作永别，他以为这是最好的结果，陆骁也好，他自己也好，都可以重新开始。
爱若是会让人受伤和疼痛，那么不要也罢。
燕回本来是这样想。
直到他走进房间，走到陆骁的床前，记忆中那个无所不能的男人闭着那双常年风雪苦寒的眼睛，他不再对燕回具有任何的威胁性，只是安静地躺着，呼吸平缓得甚至看不见起伏，满脸的憔悴和病弱，与过去的陆骁截然不同。
只是一眼，燕回便痛得厉害，觉得自己的呼吸间也带着锋利的刀，一下一下地划开自己的心脏。
“你不肯好好地活着，是不是想要拉我和你一起生不如死。”他颤着俯下身子，和陆骁紧紧挨在一起，对昏睡不醒的陆骁说，
“我早就知道，你是个混蛋。”
第149章 陆骁，你也别哭了。
65.
燕回能回来，陈秉淳感到万幸和宽慰，他以为事情一定能很快好起来，包括风树子也这样想。
可是燕回陪了陆骁将近一个月，每天守在他身边，等他从一次又一次昏睡中缓缓醒来。
可是陆骁却没有一次认出他。
偶尔醒过来的陆骁，看向远方的时候眼神也总是空空荡荡的，只有当他看到燕回哭，才会稍微分给他一些注意力，似乎不理解眼前的人为什么难过。
唯一有一次陆骁主动开口说话，却是对着燕回叫明将息的名字。但燕回不再像很久以前那样抗拒陆骁这样称呼他。
陆骁说：“明，你来了。”
燕回就点头，对他笑，说：“嗯，来了。”
“哥做错了，”陆骁的眼神总是有些落不稳，一会儿看向燕回，一会儿又越过他，“对不起……”
“知道了，我原谅你了。”燕回应着。
“不要哭……”
“嗯。”燕回贴紧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好像安抚着撒娇的小孩儿，又替他擦掉猝不及防落下的眼泪说，“陆骁，你也别哭了。”
66.
夏天来的时候，他们从半山别苑搬回了主宅，管家问燕回需不需要将游泳池灌水以备用，燕回说不用，因为他不会游泳。
但他说完以后，又站在泳池旁发呆，他想到很小的时候，陆骁其实是答应过要教他游泳，或许是在十五岁以前，陆骁曾经胡乱宠着他的时候。结果这个承诺一直没能兑现，等到现在陆骁也没有教会他游泳。
燕回突然笑了笑，在管家莫名其妙的眼神中跑回了房子里，他去拍了拍躺在床上睡觉的陆骁，摇着他的胳膊，说：“醒醒，陆骁。”
那人没反应，燕回就又叫了声：“醒一下吧，哥。”
他这样折腾陆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陆骁才终于缓缓睁了眼，燕回又惊又喜地看着被他叫醒的陆骁，说：“哥！你什么时候教我游泳啊？”
陆骁的眼睛好像缓缓亮了一下，说：“好。”
燕回似乎对陆骁这种淡淡的反应已经习惯，他又问：“到底什么时候啊？”
陆骁仍旧说：“好。”
67.
又一个月过去后，陆骁渐渐好转了起来，清醒的时间比昏睡的时间长了。
有天他突然认出了燕回，甚至会叫燕回的名字。
燕回哭着去抱他，说：“陆骁，你好了吗？你记得我了？”
陆骁回抱他，可是却没有说任何话。
“陆骁？”燕回疑惑着想松开怀抱，看一看陆骁的表情，看他到底怎么样了。
可是陆骁只是沉默，死死抱着燕回，一点不让他走。
他们就这样拥抱了很长时间，久到燕回觉得自己的半边脸已经在陆骁的肩膀上靠得发麻，但没办法推开陆骁。
因为只要他挣动，陆骁就会惊慌地问他：“你要去哪里？”
这样的情况出现了几次之后，燕回才发现，陆骁虽然认出了他，但并没有真正清醒——他只是把自己当成了一场梦，不敢松手，也不敢醒。
陆骁在飞鱼的戒断过程中，最严重的一次精神错乱，他甚至咬破了燕回的手，尝到血腥也没有停。
风树子要给他打镇定剂，但因为他现在的抗药性，需要增加很重的剂量，燕回不让，说这样对身体的伤害太大。于是他由着陆骁弄伤自己，血染得被子猩红斑驳。
但那一次之后，陆骁对飞鱼的耐受就好了许多，而且也清醒了许多。
第二天他醒来看到燕回满身是伤，突然找回了缺失掉的情绪，他心疼地捧着燕回的手，吻着他的伤口。
他一遍一遍地说对不起，说：“我又弄伤你了，疼不疼？”
燕回说：“疼。”
他的声音没有抱怨也没有难过，他知道陆骁根本无法分辨他的喜怒哀乐，说出这个字的时候，燕回甚至带了些怅然无措的笑。
而听到他说疼的时候，陆骁却给出了一些难得的反应，他浑身僵滞着，用一种疼惜的目光迟钝地看着燕回细瘦的手臂上斑驳的伤痕。
燕回趁着这时，凑到陆骁跟前，吻了吻他的唇，把温度也递给他，说：“陆骁，我不喜欢你这样软弱的样子，你早一点好起来吧。”
陆骁低头看着他，混乱的意识好似突然清醒了一瞬：“好。”
68.
有一天陆骁突然梦见了明将息。
梦见他十五岁被绑架的那天，满身是血，又梦见他从红岩湾慢慢坠落，消失不见。
陆骁又看见燕回，看见小孩儿用一种热忱期盼的目光望向他，对他说“陆骁，我们做爱吧”。
他们在梦境里抵死缠绵，互换湿热的吻，肌肤相亲耳鬓厮磨。
陆骁醒来时看到身旁躺着的青年，内心涌入一阵茫然。
他下意识朝他伸出手，却在触碰到温热柔软的皮肤时，指尖仿佛被什么灼痛，突兀地将手收了回来。
身边睡熟的人异常地乖顺，长垂的睫毛搭在眼帘，放在被子下的手轻轻捏着陆骁睡衣的下摆，好像生怕松了手他就不见了。
但陆骁心中满是空白，他在清晨昏暗的天光下盯着那人看了许久，仍不能确定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