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是我做得不对,是我不好……”陆骁感到有无法挽回的东西正在流失,他想靠近,而燕回推了他一把。
“你伤了我那么多次,难道只因为那些都是误会,我就可以不难受吗?你以为我听了你的解释就会开心吗?你又为什么要来找我啊,你嘴上说要给我自由,为什么又要告诉我这些……”燕回袖口全被擦掉的眼泪浸湿,他呜咽着,“你觉得我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心软,是吗?”
“燕回……”陆骁承认,他仍然奢求着燕回回头,即便他把话说得慷慨,心中却存着不可告人的期待,他分明口口声声要放过燕回,却在这一刻,难以克制地问他,“你会吗?”
你会再一次为我心软吗?
燕回站在那里哭了很久,不回答他。
陆骁手足无措地与他隔着一步之遥,不敢靠近,不敢安抚。他等待燕回给出一个答案,也等待自己最后的结局。
直到燕回总算从哭泣中找回了平缓的呼吸,他抬头,突然对着陆骁露出了一个满是眼泪的苦笑。
燕回摇着头,告诉陆骁他不会。
他说:“我很爱很爱你的那些日子,已经过去了。”
51.
那天他们的告别显得特别平淡。
燕回哭得乱七八糟,可最后却一抹眼泪,说:“陆骁,我要走了。”
而陆骁的背脊似乎没有过去那样挺直,他在夜色下的残影显得软弱,对燕回说:“好。”
陆骁看着他走,没有去追。
尽管他在寒冬的晚风里感到抽丝剥茧的撕裂,但仍然为了给燕回一个体面周全的结束,而选择在原地,看着他离开。
52.
回家的时候乔不灵敏锐地察觉到燕回的状态不对,她几乎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冲过去捧着燕回的脸说:“你哭了?”
她这一问,所有人都看了过来,燕回“啧”了一声说:“哭什么哭,我有毛病啊过生日还哭。太冷了,鼻子冻红了。”
“那眼睛呢,眼睛也冻红了?”乔不灵不依不饶。
“乔二。”明苏打断了她,把燕回拽过去,说,“刚回来,你让他换个衣服。”燕回冲明苏扯出个笑,然后闷着头走去了自己的房间。
“肯定有事儿。”乔不灵凑到明苏旁边说。
“还要你说。”
“那你怎么不让我问?”
“你问的出来吗?”明苏反问她,“这种时候,让他自己静一静。”
晚饭依然丰盛,加上又是燕回的生日,楚方识弄了一桌新鲜花样,只是看着也眼花缭乱。方瞬亮着眼睛对他说:“楚哥,什么时候让我偷师学艺吧,有这厨艺,家庭生活保证幸福美满啊。”
他说完,自己也没多想,结果乔不灵接着他的话茬就说了句:“啧啧啧,某人听见了吗?”
方瞬愣了愣:“啊?某人是谁?”
薛照晚拽他的衣袖,小声说:“你别问了。”
“我怎么总觉得有什么事儿是你们知道而我不知道的啊。到底什么事啊?”方瞬愁眉苦脸看着薛照晚,“乖乖,你也不告诉我。”
“哎呀……”薛照晚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乔不灵。
“关你屁事啊问个不停。”乔不灵冲方瞬说,“赶紧去切蛋糕,免得待会儿吃饱了我塞不下。”
他们俩开始为了谁去切蛋糕而拌上嘴,最后薛照晚出来解围说她去,结果三个人一起跑去抱蛋糕,闹个不停。
饭桌上的燕回作为寿星,却显得安静,楚方识看了他许多次,燕回都没有发现。但他没有问燕回怎么了,因为楚方识有预感,如果问出这个问题来,或许会让燕回更加沉默。
等蛋糕端过来,燕回在大家的围绕下,吹了蜡烛,闭着眼满脑空白地许了不知道什么愿望,听到所有人齐声说:“生日快乐。”他笑了笑,说:“谢谢。”
燕回在这样的热闹中对自己说:你应该忘记他。
53.
夜里大家都走了,楚方识留下来收拾残局,等燕回洗完澡出来,楚方识正把外套穿上,笑着跟他说:“我先走了,明天我过来做早饭。”
燕回的脚步陷在原地,他看着楚方识好一会儿,突然说:“要不,留下来吧。”
听到燕回主动留他,楚方识并没有感觉到惊喜,他从燕回弥漫着浓雾的眼神中剥离出了一种纠结的痛苦。
在燕回失魂落魄的眼神中,楚方识选择留了下来,他们相拥而眠,灯在关掉的那一瞬间,燕回却凑到了他的跟前,轻轻吻住了他的唇。
楚方识的身体微微紧绷,他感受到燕回的靠近,伸手揽住他的腰,他们接吻,尽管这种气氛似乎不够温暖。
燕回沉默不语地贴近他,唇齿相依,可楚方识却感到一种无法消除的距离正横亘在他们之间。
他终于无法忍受这样古怪突兀的亲昵,翻身而上,将身体撑在燕回上方,问:“燕回,你在想什么?”
“没有。”燕回避开他的眼神,“没想什么。”
“我不希望你只是在逼自己像完成任务一样地和我相处。”他缓缓沉下身,在燕回额间落下一吻,但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顺着向下吻至鼻尖,在贴着那双唇的时候,却停了下来,“我可以继续下去,如果你真的想。”
燕回愣住,他无法控制自己,不断地回想到几个小时前陆骁给他的吻,那一刻的陆骁带着热切的固执,在燕回面前变得柔软温顺。
他对燕回说,我正爱着你,我只爱你。
于是这样的告白变成了诅咒,挥之不去地缠绕着燕回,让他痛苦,让他在明明说了再见以后,仍然无法脱身。
“对不起……”燕回蜷缩起来,不敢看楚方识。
似乎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感,楚方识笑了笑,躺回一旁,轻声说:“睡吧。”
54.
潮湿逼仄的浴室里弥漫着冰冷的湿气,浴灯没开,黑暗的空间里回响着急促的水流声。
陆骁浸水的眼中聚不住焦,虚望着视线里的漆黑,冷水浇头淋下,打湿了身上的衬衫,布料带着刺骨的凉意贴合着脊背,勾勒出因用力而紧绷的肌肉线条。
呼吸无法像往日那样维持平稳,他微微躬身,撑在淋浴前,大口喘着气。
开到最大的水流湍急地冲洒在他的后颈,被打湿的头发贴在额前,发梢间不断淌落下的水沿着额角向下流,他的手手几乎抑制不住战栗,只能紧抠着湿滑的壁砖细缝,指尖死死嵌入砖沿不平坦的突起,甲缝发麻的痛感却不能够让他从迷蒙中找回神智。
陆骁将前额抵在冰凉的瓷砖上,手慢慢收紧,指甲掐进掌心的肉里。
有一股钻心的痒意自肺部到四肢百骸都纠缠着他,陆骁的脸色苍白,脖子上青筋突兀,每根血脉都滚动着对于某种药物的渴望,他的自我克制在生理崩溃的情况下很难奏效,大脑失去意识,只剩强烈的干渴,即便在水雾中也不曾被浇灌。
他憎恶自己的失控,低吼着,试图摆脱这样的困境,锁住他的链条是那种让人上瘾的幻觉,陆骁抬起胳膊猛地往前一砸,耳边响起爆裂刺耳的巨响——浴室的玻璃碎裂,飞溅的碎片割破他的皮肉。
绽开鲜血的皮肤狰狞起来,在湿冷的空气中炸现一股突兀的腥甜。
许久后,药瘾转变为莫大的空虚,陆骁慢慢歇了力气,甚至无心顾虑脚下的玻璃碎片,几乎跌落下来,浑身湿透靠坐在墙边,脸上血色尽失,苍白的嘴唇紧紧抿成一线。脖颈的伤口被水流冲得刺痛难耐,连带着呼吸也变得愈发困难。
意识朦胧中,他产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欲望。
他掏出已经被水浸湿的手机,身体持续不断的战栗使得他难以将手机拿稳,很快,屏幕上亮起的冷白光线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想要见燕回,在这样难捱的痛苦中,急不可遏地想要拥抱他,亲吻他,用最亲密的纠葛来化解这场生理与意识的玉石俱焚。。
可是在陆骁残存的记忆中,他看到燕回在没有他的地方,笑得那样开心。
于是陆骁的手垂落,并同一种摧枯拉朽的悲哀,眼睁睁看着手机屏幕暗下去,终究不愿意再打扰他。
陆骁垂着眼,目光呆滞地望着眼前的虚空。
耳边的水流声仿佛愈渐遥远,他什么也听不清,也看不到,在铺天盖地的寒凉中感受到一股突兀的热。
他以前一直不知道,在和明将息的关系中究竟走错了哪一步,才造成了如今的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