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办法直接联系陆骁，每次都要通过封茳，这件事也一直让他心头闷堵，所幸在这样的时刻，倒也不算多么难堪，他甚至已经习惯，通过别人的嘴，去向陆骁传达一些囫囵不清的思念。
第三次电话因为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的时候，燕回被带着薄寒的夏夜晚风吹的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酒气缓缓挥发，他的失落也因为意识朦胧而减弱。
最后一次拨出号码的时候，燕回只是习惯性的盯着手机屏幕，但并没有对此抱有什么期待，他发现自己早已习惯了陆骁的忽冷忽热，从很多年以前就是这样。
所以当电话被接起之后，燕回也没能第一时间地回应——他甚至没有发现电话通了。
封茳在那头“喂”了半天，或许是一直等不到回应，所以停下了，似乎正要挂断，燕回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将手机贴在耳边，带着急促的呼吸声，短而重地喊了一声：“别挂——”
电话没有挂断，但封茳的声音没再响起。
燕回心脏扑通直跳，以为自己因为发呆而错过了一次传达思念的机会，有些失落的“啊”了一下，在他忧心会不会下一秒被挂断电话的时候，那头却突然响起了一个早已熟悉得刻进他骨头里的嗓音，和多年前如出一辙的低哑，缓而沉地说道：
“什么事。”
听到声音后，燕回的眼睑微睁，下意识绷着身子，握着手机的指节发紧，喉咙里堵了千言万语，蓄势待发却没有出路。
241.
电话那头，是陆骁。
242.
“燕回，”没有听到燕回的回答，陆骁叫了他的名字，这时整装待发的一行人在大门处颔首候着，封茳往前走了两步，朝陆骁抬手，指了指腕表上的时间，提醒他时间差不多了，他们需要立刻出门，陆骁扬了扬下巴，又挥手示意他们先行备车，而后对电话那头又问了一声，“怎么了？”
燕回也想说话，但他口腔里止不住地冒着唾液，花了好一会儿才咽住，一口原本清朗的嗓门带了几分干涩和喑哑，说：“啊……”
声音刚一出口，他脑子里再次像缠了一堆线团，无数思绪纵横交错，什么都想问陆骁，反而什么都问不出口，最后有些痴怔地说了声，
“我，我考完了……”
燕回听到陆骁那边似乎有一些声音响起，但听不真切，只感觉有一些杂乱匆忙的脚步声，片刻后，陆骁回他：“知道了。”
燕回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蜷，说：“我考的还、还可以。”
说完，他下意识抿了抿发干的嘴唇，伸出舌尖轻轻舔湿，以此缓解心脏过渡的紧张。
燕回并没有想过陆骁会对他的这番话做出怎样的答复，他的脑子无法思考太多，所以当他听到陆骁简短地说了一声“好”的时候，心里并没有失望空荡或更多的情绪。
他又说：“你什么时候忙完啊？”
“快了。”
“……”燕回想说你上次也这么说，结果迟迟没有再等来任何消息，他不太受得了继续这样漫无目的地等待，所以大着胆子问了声，“我现在能不能来找你？”
燕回紧着喉咙也抵着下巴，期待陆骁给出一个他念想许久的答案，然而陆骁突然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
243.
秦骞从二楼的小起居室半掩着身子探出头来，他本意是想看看陆骁他们走没走，结果刚一投去目光，就被抬眼遥遥望来的陆骁逮个正着。
视线对撞的一瞬间，秦骞后脑勺都在发麻，不过他看到陆骁正拿着手机，似乎在通话，并没有要和他说话的意思，所以松了口气，故作镇定地朝陆骁挥了挥手。
秦骞看到陆骁神色淡然地一笑，摸不出喜怒，但看上去并没有对他的鬼祟有任何怀疑，他回了一个更为灿烂地笑，然后看着陆骁转过身往外走去。
244.
陆骁收回放在秦骞身上的目光，转身出了门，在短暂的沉默后，突然答非所问地朝电话那头扔出一句：“给你的礼物呢。”
这话把燕回方才的思绪给打断了，对话再次被陆骁掌控了节奏。
“啊……”燕回短促的怔愣后，抬手摸了摸已经不再被发炎折磨的耳垂，笑着说，“戴着的呀。”
“乖。”司机帮陆骁拉开车门，他换了一只手握着电话，在上车前对电话那头说，“就这样。”
“就、就这样？”原本还沉浸在这种有些暧昧的对话中，转瞬燕回就被他的话惊到，面对这种单方面要结束话题的行为，及时地表现出了自己的不满，“还没讲几句呢！”
燕回的语气有些着急，声调也高了不少，因为微醺而使得他的情绪外放得更大，口吻带着一些不管不顾的任性：“你是有批不完的奏折吗？天天国家大事缠身啊你一点时间都不能留给我。那我也有要紧的机密要跟你禀报，你到底什么时候听我说！”
说完后，他听到陆骁极短的一声轻笑，然后告诉他：“再等等。”
“到底什么时候啊？”燕回等得心急如焚，每天都恨不得把那些堆积心口的秘密全权交代了出去。
可是陆骁并不能体会到他的焦急和迫切，最后只是抛下一句：“很快。”便挂了电话。
245.
六月底的江城白天尤为炎热，但到了晚上，吹起一阵自不远处的海边而来的风时，又会有些微凉，以至于燕回在等车的时候打了个喷嚏。
因为一直等不到出租车，他就叫了辆网约车，一直盯着手机里的实时定位，纳闷儿怎么就堵在两公里外死活不动了。
等到他打第三个喷嚏的时候，终于有一辆车停在了他的面前，刺眼的车灯晃得他眼睛都睁不开，也没法儿确定车牌。
他低骂了一声“傻逼吗”，然后皱着眉往前走，拉开门的时候还在揉自己乍现白光的眼，简短报了一下自己的尾号问司机：“是不是这辆啊？”
然而燕回没有等到司机给他确认，甚至根本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在他视线还没完全恢复之前，他就被两只手几乎拖拽着猛地拉进了车里。
“操！”
他的身体反应在酒精作用下变得有些迟缓，等他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车门已经砰的一声关上，他被人反手钳制着跪趴在车厢后座，有人使着蛮劲压着他，令他动弹不得。
车几乎没有作什么停留，很快破着空气响出一阵急速的呼啸。
多年前的记忆涌现，燕回浑身僵滞，他想起了十五岁那年差点要了他命的绑架事件，那一次他也是疏忽大意被人在街上拦劫，最后虽然被救了，但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太敢一个人出门。
尽管知道不会被回答，但燕回还是想问“你们是谁”，然而这句话也没能问出来，绑匪早已用胶布贴住了他的嘴，感受到燕回的挣扎时，身后的人将他的头按在了座位上，让他再难动弹。
燕回在短暂的惊慌无措后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没办法判断车里究竟坐了几个人，刚才粗略扫过，只看到一片不太明朗的黑色。
车开了一路，燕回没有听见任何人的声音，氛围沉闷压抑。
这群绑匪和曾经那伙人不太一样，他们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说话，没有交流——他们的古怪让燕回心中的不安越发扩大。
246.
燕回以为他会被带去的地方一定是偏僻空旷的废墟或郊外，又或者是城市里不被人发现的废弃建筑，并且他认为绑匪至少会蒙上自己的眼睛，这样才能确保他们的脸不会暴露。
可是都没有。
他被其中一个人扛在肩上，尽管胃被硌得难受，但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路上把周围的环境都看在眼里。
他发现这群人十分明目张胆，他们从地下停车场出来，进了个货梯，一路上到五十二楼，期间没有一个人露出紧张的模样，就好像他们对这里十分熟悉，也深知不会有人发现或阻拦。
燕回暗自想了很多，认为作为一个普通高中生的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有被绑架的价值，那么一定是和陆骁有关——他们是为了钱吗？又或者是因为别的？
并没有太多的时间让燕回得出一个可靠的答案，他所有的推测和猜想在见到房间里同样被绑住的秦骞的那一刻，就被佐证了。
对方一定是冲着陆骁来的。
这是一间看上去很普通的酒店套房，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富丽堂皇，它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一宗绑架案该具备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