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皮抖了两抖:“小刘,你咒我做什么。”
小刘讪讪地笑了两声:“少爷大人大量别生气,吉人自有天象。您放心就是。”
这时,楚翊跑了过来,气呼呼地对着我的被子狠狠打了一拳,又飞快地跑走了。
田斯文肩膀一抽一抽的,突然伸出小手抱了我一下,说了句“太好了”,就跑出去追楚翊了。
我愣在床上,心里突然就是一阵酸,又突然一阵甜。
小刘看着我说:“少爷,你笑什么?”
我回过神来,哼了一声,说:“再不逗他们玩了。两个小毛孩儿,居然如此当真。”
小刘呵了一声:“少爷嘴巴真硬。明明就看他们那样担心你开心得不得了。”
“小刘,你是不是有病,信不信我揍你。”我对着小刘挥了挥拳头。
小刘从容不迫地看着我,“少爷你的膝盖动不了,打不到我。”又扭头对着门口说:“宋大人,你来了。”
我连忙收起拳头,乖乖躺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宋文禹来了要老实躺好,好像我做了什么贼事一样,或许是宋文禹天生自带着一股无形的威严,还是怎的。
小刘拧了棉布正要给我擦拭伤口流出的血水,宋文禹伸手接过棉布,对小刘说:“我来吧。”
我立刻就想从床上蹦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
宋文禹为何更要给我擦腿???为何突然来照顾我???难道就因为我与他以少时好友的身份相认了???
小刘哎了一声,说了句劳烦宋大人就走了,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走了。他竟不觉得让宋文禹给我擦腿奇怪?!这样未必妥当?!
第二日,我伤口化脓了,宋文禹又来给我擦洗流的脓水。
第三日宋文禹还来。小刘像是失踪了一样,要不是我不能动,我非得揪出小刘赏他三个爆栗,再罚他半年,不!一年的银钱。
第四日清早,趁宋文禹还没来,我叫来侍卫用昨日备好的架子把我抬到马车上。
楚翊跟内侍吩咐了一句,便摆驾回宫了。
我半躺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谢天谢地,这倒霉悲催的冬日围猎,总算是结束了。
☆、闲情
山高路远,这一趟马车坐得我腰背酸软,浑身难受。
好不容易到了赵府门口,小刘又在府里的十几间杂物房翻了半天才出来,翻出一把落满了灰的抬轿,往地上那么一放,霎时烟尘四起。
小刘呛了几口灰,用衣袖胡乱在抬轿上擦了擦,就将我扶下马车往座椅上背,我只好紧紧掩住口鼻歪歪斜斜地落了坐。
这时,几个没事就在赵府附近叽叽喳喳咬舌根的闲人立刻现了身形,对着我一边指指点点,交头接耳,一边捂着嘴偷笑。想也不用想,定是在说什么“哎呀这赵王爷坏事做尽这回终于遭报应了罢”诸如此类幸灾乐祸的话。
我倒是没什么所谓,只是不停地嘱咐抬轿子的四个小厮注意着点,抬的过程别碰着撞着,尤其是抬轿落轿的时候一定要稳稳当当的。总之就是让他们千万千万千万小心,我这伤和我这人可再受不了一点点颠簸摇晃了。四个小厮是听得一脸不耐,我话音才落蹭地就把我抬了起来,我身子一歪,差点栽了下去。
才刚被抬进赵府大门,一个披头散发像是刚刚睡醒的小丫鬟便急匆匆地小跑了过来将我拦了,对我福了一福,喘着大气说:“前些日子洒扫的时候在饭厅的圆桌上看到一封信,可少爷在宫中忙碌一直见不到人影,再之后就听说少爷出去陪皇上打猎去了,奴家便先替少爷将信收起来了。盼来盼去今日可算盼到少爷你回府了,要是再不回来奴家都快忘了还有这封信了。”说着从袖中摸出一个信封递给我。
我连忙伸手将信封接了,拆开一看,信上寥寥几句:“家师仙去,告假归山,七日后归。”
我拿着信的手抖了一抖。
这……这绝世高手都是些什么莫名其妙的习惯!!!就不能直接当面告诉我么!
我收起信,对丫鬟说:“姑娘,不好意思我不记得你的芳名了,是该……如何称呼?”
丫鬟叹了口气,说:“少爷你这记性原来是真的不好,先前听府里的姐妹说起,奴家还有些不信,说看着少爷这幅俊秀面庞应该是个机灵模样,如今真是彻底信了。少爷,这都是你第三回问了,奴家也姓赵,名芷知,说起来还算少爷你的远房亲戚。”
我尴尬地笑了笑,“抱歉抱歉,吱吱姑娘应该知道贵人多忘事这句话罢,所以根本怪不得你家少爷我,你包涵包涵就是,哈哈。不过……”我连忙肃起神色,说:“吱吱姑娘,下回若是再有什么信件、字条之类的东西请务必无论如何第一时间送到我手上来,我若是在宫里的话就让小厮跑着送来,也要不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到我手上。好么?”
赵芷知想了想说:“行罢,记住了。那少爷,奴家先去洗漱了。”
我欣慰地应下:“路滑慢走,小心台阶,别摔了。”
回到房中我算了算日子,随后叫了两声玄影,果然,玄影立刻出现了。
可我还没开口,玄影却突然掀起衣摆,双膝一弯,竟对着我跪了下去,“我已知道你此次横遭一难,险些丢了性命。这次是我对不住,往后再不会了。”
我立刻原谅了他,或者说,我本来也没真的怪过他,其实猜也猜得到,若非这样重要的事,玄影断不会忽然不见了,他一贯是最恪守承诺之人。
我想去扶他却是动弹不得,连忙喊他快点起来不然我就要折寿了,玄影站了起来我又连忙让他坐,待他坐下,我说:“其实也没有你说得那么严重,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在这里吗。只是,玄大哥,往后你再有事告假,能不能直接当面告诉我,这样不是更加方便快捷么?”
玄影立刻摇头拒绝:“不行,告假需得提笔留字,方显正式。这是家师教我的规矩。”
我连忙说:“那你下回亲自当面将字条交给我可好?”
玄影想了想,点头应下。
我在家中不能四处走动更不便出门,实在有些无聊,天也看腻了,茶也不香了,酒也不醇了。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膝盖上的伤口不流血流脓了,便立刻让小刘去请我上京城中唯一的好友宋文禹来下棋。
琴棋书画,我基本都只学得一点半点,属技艺不精的那一类。唯独其中一个“棋”,应当还算不错。
小的时候我爱吃糖果,晨起吃,饭后吃,就连睡觉前都要吃上一颗才能安心睡着,结果吃得一口烂牙。我爹也尝试过让我戒糖,可不让我吃我就会发疯,不仅不肯读书还扬言要绝食,我爹以为我是虚张声势,哪知我真的把自己锁在在房中关了一天一夜,半粒米都未进。我爹无奈,想了个法子,说让我跟他下棋,围棋象棋甚至藩国进贡来的飞棋都下,定的规矩是在他手里撑过多少多少回合便可以奖励一颗糖。
我以为简单,欣然应下。可与我爹交手了大半个月,是一丝甜味都没尝到。
我实在想念那满口的甜味,想得夜不能寐,想得心都焦了,便暗自发奋苦学,整日就是翻看棋书和研究棋谱,还特地跑去街头、棋社看人下棋,总是一看就是一个晌午。有一回手痒,与据说在整条街上数一数二厉害的老头下了一盘,刚开始他还十分瞧不上我,后来被我杀得落下两字投降。边上围观看棋的都纷纷惊呼:“神童啊”、“此子将来不得了,不得了”、“不可限量,往后怕是国手”……我听了,立刻打道回府,面对着我爹,信心满满地落下第一颗棋。
……刚过五十手我便溃不成军,只能叫输。
我正垂头丧气时我爹递给我一颗糖,脸上难得有了一丝笑容,“虽没到规定给你奖赏的回合,不过长进很大,想来是费了些功夫。这是给你的‘进步糖’。”
就是从我爹手中第一次拿到的这颗糖,我舔了一舔,竟觉得比原来吃得糖果美味了百倍千倍,宝贝得不得了,足足分了三次才把它吃完。
只是颇有些可惜的是虽然与我爹下了这么多年棋,我却从没赢过我爹一次,他又在我十八岁的时候就走了,我便一生都不可能赢他了。最好的战绩是与他十分惊险地打过一次平手,本来差那么一点就要输了,被我偷偷耍了个赖,勉强算个平手。我爹也不拆穿,反而奖励了我一个小袋,里面装了十颗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