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画上的白狐带出来了。”
白凤解开乾坤袋,却没有摸到毛茸茸的尾巴。
“不用找了。”弄玉的声音低了下来,勉强掩饰着悲伤,“她走了。”
月亮悄悄地躲进了乌云背后,弄玉断断续续地将白凤昏倒后的事情一一道来。
两人一时沉默,白凤感觉到弄玉因为灼华的牺牲而非常难过,心情不由也有些低落。
“对不起。”
白凤闭上眼睛,鼓足勇气握住了她的手,没有更多的话,掌心的温度传来一种无声的安慰。弄玉动了动手指,却没有从他的掌心中抽出。
她觉得很累很累了,只想一言不发地放空自己。
任务已经完成,她在人间的一切也快要画上终点。
在流离岛待的这么多年,虽然远离故乡,初时毫无头绪,且危机四伏。但身边有灼华相伴,紫女也时常通过灵镜关心,她亦用自己的琴中魇术解开过许多痴男怨女和执着之人的心结。
所以,她不曾觉得孤苦,反而思索了很多,关于人心,关于风月。
一直以来在昆仑所接受的无情之道仿佛在不经意中坍塌,她知道,自己的心已经乱了。
昆仑有十里星河,漫漫尘砂,初雪所濯,玉珏所磨。
莹莹不灭,璨璨华光。
其色瑰而多变,异彩夺目,叹为观止。
她衣袂翩飞,立于河畔。
眸中映出星河幻彩,晶莹璀璨,夺人心魄。
那时她还是一个心中纯白如纸的小神女,不悲不喜,心无挂碍。
夫死生转毂,因果循环,如恒河之沙,积数不可以测算。
尘世众生,碌碌奔波,百年之后,一抔黄土而已。
华楼广厦,一朝倾覆。
美人倾城,暮已白头,再过百年,一堆白骨。
风花雪月,死生相许,竭尽缠绵。动乱若临,各自仓皇,谁念旧情。更兼日消月磨,春心已老,相看两厌,只见新人。
世间□□,不过明心受惑,耽于皮相,溺于蜜语温言,纠于阴阳相和。
情毒之烈,甚于鸩毒。
消散之后神识清明,回首往事缠绵,荒唐琦梦一场,可笑可叹。
弄玉闭上眼睛,以一种信任而依赖的姿势依偎着身后的白凤。
她不信人心,不屑男女私情,更自信于永不会沾染情毒,可她似乎错了。
原来她并非想象中那般冷漠理性,她也会为相伴多年之人的逝去而伤心,也会为白凤的付出而感动,也会在疲惫不堪的时候希望能有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即使知道一切都是虚妄,也会忍不住想要抓住一点温暖,哪怕只是一瞬的希望。
不知漂流了多久,冥河两旁的景色颇有异样。天空中的云彩低垂着几乎要接到地面上,是瑰丽而富有层次感的红色,周围的温度也升高了。
轰鸣的水声越来越近,仿佛一条水龙正在悄然接近。
“这是什么声音?”白凤的听力比较敏感,他远远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仿佛一个可以吸纳一切生命的深渊正在低鸣。
弄玉脸色煞白,想起了自己来魔界时看到过的景象。
“遭了,是归墟。”
这条冥河通往的终点竟然是归墟,难怪被称为魔人们死后的亡灵之所。“快弃船,归墟是没有尽头的,我们会一直漂流到生命的尽头。”
弄玉正要起身,却被白凤一把拉住。
“相信我么?”
她对上一双自信而真诚的眼睛,那双纯粹而干净的蓝色眼睛,总能让她感到平静和安心,因昆仑空灵功体而对归墟沉浊之气的强烈排斥和厌恶竟然也没那么强烈了。
于是她点了点头,白凤闻言露出一个微笑,然后突然紧紧地抱住了她。
与此同时,船身猛烈地转头,顺着急速而下的水流跌入瀑布。
荡起的水花溅在他们的身上,两个人浑身都湿透了。可是预想之中沉沉坠下的感觉并没有出现,耳边反而传来了呼啸的风声。
弄玉的头埋在白凤胸口,整个身躯也被他紧紧护在怀里,她睁开眼睛,只见一道金色波光护在两人身上,而白凤后肩处生出了两对无形的翅膀,片羽流光,璀璨夺目。
他没有骗她,他的自信源自于对自身实力的评估。
一阵天旋地转,白凤冲上天空,一声清啸,仿佛鹤唳凤鸣。弄玉听着近在耳畔的心跳声,再次闭上了眼睛。白凤在空中盘旋了一段距离,猛然俯身冲下,一头扎进了通往人界的无尽之海。
弄玉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体周围包裹的是一层柔软舒适的羽衣。她睁开眼睛,看到墨蓝色的天空上镶嵌着无数璀璨的星子。虽不及昆仑星河之绚丽多彩,亦别有一番纯粹朴素之美。
篝火旁边的架子上晾着她的衣服,衣架旁的贝壳里盛了一汪清水,另一个贝壳里还放了两颗红色鲜果。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弄玉的脸上突然飞起两抹红晕。
白凤呢?
难道是他给她换的衣服?
这时不远处的树林中传来一阵簌簌的响声,一个绿色的身影从中走了出来,看到来人腰间围着的树叶和树皮纤维编织的粗糙衣物,弄玉愣了一下,直到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时才忍不住“扑哧”一笑。
白凤看到弄玉已经醒来,并且看到自己这幅颇有些搞怪的狼狈模样,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不许看。”他弱弱地威胁道,弄玉脸上的笑意却更加灿烂。
一向帅气俊朗的白凤突然打扮成这样一副模样,而且还露出害羞的表情,弄玉不禁觉得十分有趣。
“你的衣服呢?”
白凤在旁边坐下,放下了手里抱着的一个大大的蜜瓜,将来龙去脉解释了一番。
“原来是承受不住你体内的业火之力全都烧成灰烬了。”弄玉莞尔,她早知道白凤不是一般的羽人。体内能释放业火之力,只怕会是羽族王室的嫡系一脉,难怪他总是有种高贵的气质和自信的眼神。“我的衣服为何……”她看向篝火旁的衣架。
“我把你护在怀里,所以业火并未烧毁你的衣服,只是从海里出来的时候却也湿透了。所以……”白凤突然想到了什么,红着脸解释道,“不是我脱的,我只是把它们晾在了那里。”
“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吗?”弄玉倒是相信白凤,只是她很好奇到底会是谁。
“非礼勿视的道理我还是知道的,所以我只是用灵力操纵了一下。”
白凤话音刚落,几只透明的蓝色小鸟叼着弄玉的纱裙飞了过来,白凤动了动手指,灵鸟便稳稳当当地把衣服放到了弄玉的手上,一个响指,它们又飞回消失在了白凤手心。
“原来如此。”弄玉抖开已经晒干的衣服,见白凤还盘腿坐在对面,不禁唇角一勾,“你要当面看我换衣服吗?”
白凤愣了一下,然后尴尬地转过身去闭上了眼睛。
碧海问情
白凤规规矩矩地背对着坐了许久,身后却没了动静。
弄玉已经穿好了衣服,满地散落的雪羽里,她散落了如瀑长发,侧着头从黑缎般柔顺的发间抽出一根青丝,在手指间拈动着越来越长。
白凤正准备开口,却感觉身后有人突然靠近。
“别动。”弄玉轻声在他耳畔说道,她伸出手臂环在他的身前,女子身上特有的体香瞬间将他包围。
白凤一时之间有些无所适从,虽然两个人并非第一次有如此亲密的举动,但之前都是在危机关头的相互依靠,那种时刻心中根本没有多余的想法。
可是现在,周围只有远处的潮声和风声,海滩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种安静而祥和的二人独处,又是这种近在咫尺的亲密姿势,空气中似乎都氤氲着暧昧的气息。
弄玉却好似并未在意这些,她平时端重自矜,但却非古板之人,反而因昆仑修道的经历多了几分随心而行。一旦决定了要做什么事情,她就不会再诸多顾忌。
手中缠绕的青丝顺着着白凤的四肢变换着位置,仿佛在测量着尺寸,而弄玉接下来的动作也印证了这个猜想。
她指尖流动着碧色的华彩,顺着青丝在白凤的身躯上贴身流动。一条晶莹的冰蚕顺着青丝从佩囊中爬出,虽然爬行的动作十分缓慢,但冰蚕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吐丝织布。
白凤听闻过蚕神嫘祖的故事,却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神奇的冰蚕。他一动不动,任由弄玉引导着冰蚕在自己身上编织,心中觉得十分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