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奺怀了身孕,性子还是从前那个样子,直率又跳脱。王若直夸山奺一脸幸福相,和贾濬道:“那阵子,鲁国太夫人过世,我们知道你伤心。阿奺出嫁,我们也没敢去扰你。”
贾濬拉着山奺歉疚道:“你出嫁我去不得,等你孩子降生,我去吃满月酒。连带着你出嫁的那份,也一道吃回来。”
山奺扶着肚子,不以为然的道:“你为太夫人守孝,那是应该的。我们多年同窗,彼此早已心意相通,就算你没能来,我也知道你心里是祝福我的。要怪,只能怪日子不赶巧,我要是早点嫁,你就能赶上来送我出门了。”
王若打趣道:“看看,这是嫌自己嫁得晚了。也难怪,嵇延祖回京的时候,可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鹤立鸡群’,名动整个洛阳城啊。”山奺红了脸,随口道:“我家郎君再怎么仙姿卓然,也比不得王家的琼林玉树。”山奺言毕,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和王若两个人,齐刷刷的看向了贾濬。
贾濬还没反应过来山奺口中的‘琼林玉树’是谁,王若就率先开口对贾濬道:“丰儿,贾府和王家的婚事,是王家对不起你。当年王家几番查实,得知是皇后的手笔。为了避免更多的麻烦,王家只好拖延婚期。夷甫从荆州回来后,得知此事十分恼怒。向来文雅和善的人,就因为身边婢女得了杨家的好处,为杨家说了几句好话,活活的被夷甫用利剑劈死了。”
贾濬才明白,原来王若和山奺说的是王夷甫。王夷甫是皇亲国戚的出身,但是从来不摆贵族的谱。性情随和,为人大度雅量,贾濬一直很看好王夷甫。自己和王夷甫的婚约被取消,贾濬也是觉得可惜。毕竟,王夷甫那样的少年并不多见,但是她并没有因此而失落难过。她和王家的婚事,她一直抱着,成了欢喜,不成也无所谓的态度。
如今王若和山奺提及王夷甫,贾濬心中也只有诚挚的祝福,点头对王若道:“我听说了,那件事闹得,好长一段时间外面都在传他疯了。”王若见贾濬态度淡淡的,又继续道:“后来,杨国舅来提亲,夷甫举着剑,满院子追着人砍。若不是族长拼着一把老骨头拦着,人都被他砍死了。堂堂一个国舅爷,被吓得,回家就大病了一场。杨家见皇后的妹妹和王家联姻不成,又鼓动皇后,把太子妃的表妹,郭氏女推到了王家面前。”
贾濬好奇道:“杨氏一族想攀附王家,我能理解。可是王家不愿意,皇后还能强求不成?”
王若苦笑道:“若是姑祖母和老族长在世,那他们杨氏一族与王家结亲,确实是实打实的攀附。可是太后过世后,老族长也相继过世,王家早已有名无实。全仗着是国家的外祖一族,死撑着罢了。眼下,郭氏要嫁女到王家,夷甫不情愿。可是族中的几位长辈,却很看好这一联姻。郭氏女,是太子妃的表妹,就是未来皇后的表妹。郭氏一族,本就人脉兴旺。眼下的政治地位和社会地位,因为是太子妃外祖家,也逐渐兴起了。王家准备牺牲夷甫,为家族谋利。”
贾濬听了王若的话,心中有些替王夷甫不平道:“上等圈子有上等圈子的无奈,为了巩固家族地位,联姻也是最简单最常见的手段,这些我都理解。只是,王夷甫若是不答应,王家族人还能杀了他不成?”
王若摇头叹息道:“老族长过世,族中风气早已不似往昔。夷甫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他若不愿意,杀了他,他也是连眼睛都不会眨一眨。族中长者们同气连枝,商议后决定,他若是不肯和郭氏联姻,就把他的父亲,从族中除名。”
眼下的王家族长,竟然这样卑劣。贾濬气得,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王若眼圈泛红,误会贾濬是因为自己和王夷甫的婚事被取消而愤恨,伤感道:“夷甫若是知道你也记挂他,他心里一定会感到安慰,他只怕你恨他。当年,我被王家逼着去你那里试探,心里也是万分惭愧,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敢见你。丰儿,现在我们都不再是孩子了。应该明白,人生,总有不尽如人意的时候。”
贾濬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她知道王若试探她定是事出有因,并没有怪过王若,她也没有恨过王夷甫。反倒是当初听说了王若在婆家的状况,自己揪心了好一阵子。
贾濬压了压心中对王家族长的鄙夷,起身给山奺和王若都斟满了茶,坐回自己的桌子后道:“阿若姐姐,如阿奺的所言,我们同窗多年,早已心意相通。你来贾府试探时,我和阿奺就已看穿,也知道定然是事出有因。你向来心高气傲,心直口快。怎么嫁了人,脾性转变这么大?你府上的事,外面多少也有些传言。”
贾濬看着王若还在抿着唇硬撑,心疼道:“你把委屈都藏在心里,这不叫自尊,这叫自虐。你若当我们是你的同窗、好友,就和我们说说吧。就算我们帮不上忙,也总能让你倾诉发泄一下。”
山奺撑着略显笨拙的腰身,也是一脸急切的关怀道:“是啊,阿若姐姐。你从前说话,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和态度。自从你嫁人,再见你,你的言行,都变得拘谨了。”
王若在斐家过得不顺遂,自己母亲得知也只是无奈的摇摇头。见贾濬和山奺是真的担心她,自己经年的伪装,顷刻间就崩了。不再故作坚强,王若的眼泪瞬间滚落。
劝慰王若
王若不说话,痛痛快快的哭了好一阵子。哭累了,才缓缓开口道:“我嫁到斐家,初时斐浚待我极好,我们夫妇十分恩爱。王家虽然是名门大家,家教森严,但是没有让晚辈站规矩的习惯。婆母执掌府内诸事,不习惯外人插手,我也不敢多言。可她偏又赖着我每天早晚,在下人回话的奏事厅里站规矩。下人回话前我就要赶到,下人都回完话我才能走。美其名曰是让我在旁边看着学习掌家,实际就是因为我刚进门时,当着下人的面,称赞了我母亲在王家管家时的规矩。”
王若擦了擦鼻子继续道:“平日里折腾我也就罢了,我有了身孕,胎还未稳,婆母就送了一对双生姐妹给斐浚为妾。一开始,斐浚还顾忌我的肚子,没有理会。可是那两个妾室很有手段,我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后,斐浚时常宿在她们院子里。”
提到斐浚的妾室,王若又忍不住开始流泪,吸了吸鼻子道:“所幸,我生了儿子。现在斐家的事我一概不管不问,就连斐浚,我也不再亲近。我只一心教养我的孩子,只盼着我的儿子早点成年自立,到时候,我就是闹到朝廷,也要和斐家合离。”
看的出,王若的态度很坚决。贾濬和山奺知道,王若在斐家过得不顺遂,但是没想到,事情严重到这种地步。山奺向来直率,替王若不平道:“你婆母苛待你也就罢了,可是你的郎君怎么也这么不中用?斐浚在外可是颇有几分名望,想不到竟然是个见色忘义的人。”
王若婆母或许为人苛刻,斐家郎君的品性,或许也没有外界传的那么端正。但是出身高贵,才华横溢,容姿秀美的王若,不会无缘无故在婆家受到这样的怠慢。或许一开始王若言语上惹了斐老夫人不快,但是这绝对不是王若在斐家受尽委屈的原因。
贾濬冷静分析道:“王家家训森严,但是并不拘谨。掌家的主母,是太后过了眼的,一般的士族大家都不能比。阿若姐姐耳濡目染,持家之道上自然有几分见识。但是不顾婆母颜面,公然夸耀自己母亲。这对于斐老夫人而言,是不敬,是示威。但这绝对不是斐家老夫人,针对阿若姐姐的原因。”
王若听着贾濬的分析,也意识到了这点,认真的看着贾濬,示意贾濬继续说。贾濬也不客气,继续道:“阿若姐姐心高气傲,不愿主动低头,斐家老夫人也不肯迁就。两个人的关系,越闹越僵,才逐步演变成了眼下的局面。”
山奺直率的性子,听了这些,忍不住替王若鸣不平,道:“要不是王家失势了,阿若姐姐的婆母,也不敢这样强硬。”贾濬知道山奺说得对,但是‘势力’这种东西,今天有明天无的,变动性极强。一个人,总不能把自己的前程,都寄托到这些虚妄的东西上。
贾濬不赞同的开口回道:“那对被纳进斐家的双生花妾室又有什么势力?还不是照样在斐家过得风生水起,深得斐家老夫人照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