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衡刚推开曹氏的院门,就听见有人在叫嚷。仔细分辨,是曹氏族妹曹薇在的声音。谢衡本想转身离开,可正巧这时曹氏气怒的吼了一声:“你给我闭嘴。”和曹氏成亲十几年,从未见曹氏如此气怒过,谢衡有些担心的止住了脚步。
曹氏吼完,又狠狠的将手中茶盏摔了个粉碎。指着曹薇在怒道:“收拾了行装,我这就命人送你回曹家。”曹薇在见曹氏怒极,连忙扑通跪倒在地,拉着曹氏的衣角哭道:“阿姊,我哪里做错了,你罚我就是,禁足打板子也行。那曹家,就是个火坑。我自幼就跟在您身边,您怎么舍得把我送回曹家?”
曹家确实有利用曹薇在的婚姻,为家族谋利的嫌疑。但是曹家人,待曹薇在这个孤女,向来维护尊重,并没有强行逼迫过她什么。否则当初不会凭借她的几句怀疑,族长就驳了她四堂叔,尽管曹家族长当时可能对曹薇在还有更好的安排。
不过,自打曹薇在婚事取消,她的四堂叔自尽后,曹家就默认曹薇在的一切,全凭她的族姐,谢衡夫人曹氏做主了。现在曹氏也不想再眷顾她,要将她送回曹家,她回去曹家后,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她心里清楚。
她已经十八岁了,曹家肯定会急着给她择亲。以她的年纪,除了被一顶小轿抬去做妾,就是嫁个有些声望的中老年为继。曹薇在什么心性,怎么可能接受那样的安排。
见曹氏对她的恳求无动于衷,跪在地上的曹薇在,顾不得膝盖传来的痛楚,手脚并用,爬到了曹氏跟前哭道:“阿姊,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就绕我这一次吧,我保证再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了。”
宋妈妈生气了
曹氏面如死灰,捂着胸口无声而泣。曹氏自问,自己多年来带曹薇在如同亲生。生活中也是尽为曹薇在着想,事事周全,面面俱到。唯独婚姻大事上,听凭了族中长辈的建议,让曹薇在回族定亲。
陷入失望迷茫的曹氏,失去了对人性、对世事的判断能力。她对曹薇在的教育和关照,一直都是无可挑剔的。但是她只看到了自己对曹薇在的真心诚意,却没有看到曹薇在真正的心思。
曹薇在双亲亡故,自幼寄人篱下,她的懂事和谦恭,并不是天性,而是她缺乏安全感的表现。她认为自己只有表现的好,抚养她照顾她的人,才会看重她,眷顾她。曹薇在认为,曹氏对她的关照是无微不至的,但这并不全是出自曹氏对她的真情实感,其中也有她多年来装乖卖巧,辛苦经营的成份。
曹微在的心里,对曹氏有感恩依赖,但同时也有防备猜忌。以至于她一边为了维护曹氏,欺辱吕氏,在曹氏面前挑拨是非,妄想激怒曹氏,让曹氏亲手处理掉吕氏。一边更是背着曹氏,打听结识京都中的高门子弟,想为自己谋前程。
曹氏对曹薇在付出多少心血,此时她对曹薇在就有多少失望。曹薇在的品性德行,曾经让她在教养人才上得到过多少赞誉,此刻她对自己的育人之资,就有多少质疑和迷茫。曹薇在还想求曹氏的宽恕,但是宋妈妈见曹氏脸色不好,立刻命人将曹薇在拉了出去。
婆子们扭着曹薇在出了曹氏的院门,还在挣扎的曹薇在看见了站在院门口的谢衡,立刻安静了下来,任由婆子们拉扯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样的阵仗,让谢衡感到十分意外。曹氏向来温婉谦和,不知道是什么事,惹她如此震怒。谢衡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对曹氏的担忧,进了曹氏的屋子。
曹氏见谢衡进门,心中一惊。她刚刚和曹薇在的话,大概谢衡全听到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她本就不想对谢衡隐瞒。定了定神,曹氏起身上前两步,给谢衡跪下了。宋妈妈心疼的跟着曹氏一道跪下,陪着曹氏向谢衡磕头。
谢衡赶忙上前搀扶曹氏,曹氏摇着头死活不起,谢衡无奈道:“夫人何故如此?你我夫妻同体,就算你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作为你的夫君,我也该承担一半的责任。”说着也屈膝跪下。
曹氏已经抑制不住自己的悲痛羞愤,头狠狠的磕到地上,埋首道:“请家主赐罪。”曹氏向来冷静,甚少情绪失控,如今却哭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谢衡想扶曹氏起来,平定情绪再说,可曹氏伏在地上,死活不抬头。
谢衡只好放弃手中的动作,询问似的看向宋妈妈。宋妈妈看了看曹氏,兹事体大,她不敢乱说话。可看了一阵子,曹氏依旧只顾着伏在地上哭,她也只好硬着头皮,避重就轻道:“不知道阿芜姑娘与吕小娘之间生了什么嫌隙,致使阿芜姑娘动了怒,伤了吕小娘。夫人气急,要把阿芜姑娘送回曹家。”
谢衡松了眉头对曹氏宽慰道:“阿芜是养在你身边的孩子,她伤了吕氏,定然也是意外。念在父亲的颜面上,好好安抚吕氏便罢了,不至于把阿芜送回曹家。再者,阿芜和季伦的婚期,已经近在眼前了。”
谢衡提到曹薇在和山简的婚期,伏在地上赔罪的曹氏猛地起身,急切的抓着谢衡的手臂道:“快去山家,把这门婚事取消,快去。”曹氏说完,又是忍不住一阵心悸,呼吸开始急促。没过一会儿,身子一歪,栽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谢衡和宋妈妈将曹氏安顿好,叫了郎中开了药,送走郎中,谢衡叫宋妈妈随他进了书房。谢衡坐到自己的书桌后,严肃的看向宋妈妈道:“夫人向来信任敬重妈妈,我也一样。我从未把夫人当成过外人,也没和妈妈见外过。夫人向来稳重得体,从未如此气怒惊慌过。我若直接问夫人,她恐怕不好启齿,不如妈妈代为告知我吧。不管发生什么,我来解决,决不会苛责夫人。”
谢衡向来温和有雅量,他既如此说,定然是会说到做到,不会为难夫人。宋妈妈放心的大胆开口回道:“阿芜姑娘,从前总是在自己的院子里温书做女红,要么就是跟着夫人身边照应着,帮忙打点府里的琐事。可是自打从吉迁里回来,阿芜姑娘就变了个人似的。尤其是在面对吕小娘的时候,阿芜姑娘眼中的鄙夷和敌意,老奴看了都觉得心惊。”
宋妈妈抬头看了看谢衡,见谢衡面色如常,接着道:“去年冬里,夫人带着阿芜姑娘回曹家奔丧,回来就病倒了。本来已经快要大好了的,都是因为阿芜姑娘和吕小娘闹矛盾,惹了夫人不快,夫人才病重的。幸而贾府二姑娘来探望,叮嘱老奴看顾好夫人,夫人的身体,必须静养,不要让人进来打扰。老奴担心夫人的身体,索性封了院子,就连阿芜姑娘也不得进来探望。夫人的身体,这才慢慢痊愈了。”
说着宋妈妈脸色难看,眼神怨怼道:“以为夫人经那次修养,就能够好个彻底了。不成想,阿芜姑娘变得这般恶毒模样。”宋妈妈觉得自己言语上,太过直白,转了话锋,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吕小娘进门三年多,尤小娘进门也有些时日子了,可是均不见有孕。夫人担心是府里的寝食水土上有什么不妥,就私下请了京都颇有名望的郎中,来给后宅女眷探病。看看是不是这院子里的女子,都受了影响,才一个个都不孕的。”
曹氏背着谢衡做这些事,让谢衡有些哭笑不得。曹氏为何不孕他不知,吕氏和尤氏为何无孕,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曹氏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他谢家子嗣考虑,他虽明白都是些无用功,但是心中依旧感激。可是这和曹薇在有什么关系,谢衡想不通,示意宋妈妈继续说。
赴宫宴
宋妈妈收到谢衡的示意,继续道:“郎中断言两位小娘都吃了避子的药,可是两个小娘都死命否认。无奈,夫人命人查检小娘们的饮食寝居。从食用的餐点里,燃烧的熏香中,都查到了问题。夫人气急,命人杖打经手的婢仆。她们遭不住,纷纷指出了阿芜姑娘。夫人气得要把阿芜姑娘送监。”
提起吕氏宋妈妈就一肚子火气,曹薇在是恶毒了些,吕氏也不是个稳妥的。若不是她几次三番的寻曹氏晦气,也不至于勾得曹薇在这般折辱她。但是曹薇在下手也太狠了,打人就算了,竟然还下药使她们不孕。谢府没有子嗣降临,最为难的,还是当家主母啊。
宋妈妈恨铁不成钢的叹道:“吕小娘见夫人对阿芜姑娘并无丝毫袒护,还状举了阿芜姑娘几次暗地里,殴打折辱她的事,均有人证。贾府的大姑娘、二姑娘,都曾亲眼目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