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笑三生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手持马鞭,陈尘则依靠在一旁,怀中抱着剑,一条腿闲闲的垂下来,嘴里吹着口哨,山道人在里面打坐。
高景行并未亲自迎接,而是暂时将他三人安置在了一间客房。
痴笑三生忙拦下要过来牵马的小厮道:“你别动手,你说牵到哪?我自己来!”
小厮毕恭毕敬,这是高景行的贵客,自然是怠慢不得的。
高景行姗姗来迟,来时天色已黑,陈尘此前和他见过一面,倒是想不出他还有这样的身份,登囿楼的主人。
“拜见山道人!”高景行作揖拜道。
“起来吧,何必如此多礼。”说起来,他和陈尘还算是同门。
痴笑三生常常和陈尘说山道人有一位关门弟子,没想到这个人竟然就是高景行,氹山春秋舍的高景行。
“师父此次前来,想是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高景行问道。
“你在我面前装出这幅样子,王留行是你弄来的?”山道人问道。
“徒儿知错。”高景行此事办的的确有些仓促,可是他实在是迫不得已。
“王留行的武功我已经替你试过了,和江汉为客完全不一样。”山道人接着道:“他的武功毫无章法可言,像是无门无派练出来的。”
山道人问道:“他是谁?”
是啊,高景行也想知道,他到底是谁。
要想把王不留行从漆雕玉身边带走实在是太难了。
“别说这个了,涠洲竹一佛门的事情如何了解的?”山道人问道。
千岁崇朝已死。
“他真的死了吗?别又是那个老奸巨猾之人的阴谋?”山道人道。
“回师父,的确已经死了,梦渔樵亲自动的手。”高景行道。
“哦?是吗。”山道人道。
“我与你的师徒情谊就此斩断,往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山道人转过身面对着他道。
高景行跪在山道人面前,磕了三个响头,拜道:“多谢师父教诲。”
山道人起身走到高景行止面前,将一个小物件递到他手里,一块翠玉。“这样好的玉,你又怎么舍得丢掉。”高景行望着翠玉出了神。
几年前,氹山春秋舍。
王留行翘着腿躺着大石头上问高景行:“高景行,你以后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高景行道:“我想成为一个侠客。”
王留行道:“那你怎么不去儋州?”
高景行道:“我可以成为一个行侠仗义的剑客!”
王留行道:“真好!”
高景行道:“那你呢?”
王留行枕着双手,望着天道:“我想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
高景行道:“你一定会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的。”
王留行哈哈大笑,直起身子,推了推高景行止的肩膀道:“逗你玩的!”
石韦抱着书走过来道:“你们在说什么?”
王留行道:“石韦,你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石韦想了想道:“我想成为一个有钱的人。”
高景行道:“你可真俗!”
王留行道:“俗怎么了,你认为俗,那是你有钱。”
高景行道:“行吧,你俩在这等我。”
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摸来两坛酒道:“敬天地......”
王留行道:“敬天地做什么?我们要敬自己。”
石韦举起酒杯道:“敬天地,敬我们!”
高景行止记不清那晚之后他们说了什么,只记得那晚的月色很美。
冬天夜晚的宣州,冷风瑟瑟,可高景行总爱到屋顶上坐一坐,虽然他再也没见过比那晚更美的月色,他想,也许这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陈尘抱着桃花剑,走到高景行身边道:“你竟然是我师兄?”
高景行笑道:“怎么?没想到吧!你杀吴楚东南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我师妹。”
陈尘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我和你一样喽。”
高景行道:“和我一样有什么不好?”
陈尘道:“和你一样有什么好。到头来不还是一无所有。”
高景行道:“我有登囿楼?”
陈尘道:“那又怎样,我有这天下的好山河。”
高景行眯着眼睛,摇了摇头道:“尽是胡说,这天下山河我也有一份。”
陈尘道:“有天下山河又怎样,我不还是一无所有?”
暮色霭霭,天空中时断时续吹起雪花。
陈尘问:“你不问我为什么杀了他?”
高景行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陈尘自言自语道:“我在想如果有一天他若是要死,还是死在我的手下比较好。”
高景行止道:“你们女人真可怕!”
陈尘道:“这可跟我是不是女人没有关系,换做是你,你也会这样的。”
高景行道:“你为什么不和他走。”
陈尘道:“我不爱他了。”
高景行道:“爱的对立面就是恨吗?”
陈尘道:“也许吧。”
高景行道:“有多恨。”
陈尘道:“有多爱,就有多恨。”
高景行道:“他死了,你很开心?”
陈尘道:“我并不开心。但是我要这么做。”
高景行拿过她的那柄桃花剑道:“你想他吗?”
陈尘笑了,像黑夜中绽放的一朵桃花,朱唇轻启:“不想。”
高景行道:“说谎,你们女人都是骗子。”
陈尘道:“是吗?那你对漳州黑衣教的教主乔枝聚雀呢?”
高景行道:“我们是旧友,是故交。”
陈尘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道:“人啊,果然都是口是心非的。”
高景行苦笑无语,谁说不是呢。
漆雕玉对着英雄帖,沉默着,漳州黑衣教的武林盟会,王留行是无论如何都要参加了。
青留轻扣三声门,道:“少爷,他们回来了。”
李铁匠和陶洸洋推门而入,陶洸洋的身后背着一柄长剑,用布条层层包裹。
“漆雕公子,剑已铸成。”说着卸下陶洸洋身后的长剑,双手呈上。
李铁匠两眼放光,铸剑几十年,这是他最得意之作。
这将是他的封山之作。
“以后不铸剑了!”他这样说道。
这一日,王留行问道:“你怎么又改变主意,让我去参加武林盟会了?”
漆雕玉注视着远方道:“因为即使你参加了,也当不了武林盟主。”
没人比漆雕玉更了解他,王留行不乐意了,愤恨地一脚踹向了漆雕玉正躺着的椅子,可是,漆雕玉纹丝不动。
青留捧着一柄剑,递到了王留行的面前,这是一把难掩剑气的剑。
王留行见过很多剑,对于剑客而言,剑就如同衣物,难免沾染用剑者的气息。可是像眼前这柄自带剑气的剑却是不多见的。
王留行伸出手,又微微缩回了手,最后还是青留,掀开了绸布,将剑递到他手上。
冰凉彻骨的剑身,王不留行从来都是胆小怯懦之人,可是他被这柄剑吓到了,久久矗立在原地,他就要站成一座冰雕。
漆雕玉道:“送你的。”
王留行掂了掂,拔剑出鞘,这是一柄足以媲美江湖第一名剑辨慧剑的剑,不知道漆雕玉从何处寻来。
王留行丝毫不觉得意外,因为这是漆雕玉,这江湖之中又有什么是漆雕玉求而不得的呢。他难掩心中的喜悦,举着剑就使了起来。
漆雕玉看似随意的躺在椅子上,实际上,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王留行。
漆雕玉将双手枕在脑后。
他好像又想起了一些往事。
王留行收剑,走到漆雕玉身旁道:“怎么样?”
漆雕玉道:“是柄好剑,一千金买了也不亏。”
王留行长大了嘴巴道:“一千金?”
漆雕玉道:“这是我还你的,自此之后,咱们两不亏欠。”
王留行摸了摸这柄剑,道:“甚好,如此一来,我也不亏!”
漆雕玉转身欲走,王留行忙拉住他的衣袖,平常时候,漆雕玉会收回衣袖,继而握住王留行的手,攥在手里,可如今,他什么也没做。
“怎么了?”漆雕玉问道,语气竟然比这柄剑还要冷。
这是王留行从未见过的漆雕玉。
王留行微微一愣,道:“哦!没什么,没什么。”
漆雕玉起身回屋,留下王留行一个人,偌大的院子,从未有过的孤寂。
王留行扯了扯嘴角,苦笑道:“宣州的冬天还真的是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