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屋子就立刻变得有生机、有趣味起来。覃远在忙完这头便着手打算开始包饺子,虽然俞白说了要帮忙,但是都被覃远以医生说了要多休息静养为理由,把他按回凳子边坐好。
俞白只好心安理得地放下要他是个客人的包袱,坐在在一旁当甩手掌柜,让覃大厨自己自由发挥了。
在昨天以前,俞白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过这个年,生病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想着这样刚好,睡过去刚好,两三天这年很快就会过去了,热闹与自己无关。
俞白自小跟在外公外婆身边长大,俞白母亲田晓芸还有个弟弟,也就是俞白的舅舅。记得自己应该是刚上一年级那年,舅舅就结婚然后接着生了他表弟。
两位老人和俞白住一楼带院子屋子,方便老人的腿脚,院子里种了些花花草草。舅舅婚后一家住同一个区的另一套房子。虽然外公外婆一直对他疼爱有加,但是俞白一直都知道自己才是那个外来的人。
当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时,俞白就清楚地察觉到了自己处境的微妙,这里以后没有他的位置,后来一直努力地学习,不争不抢,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大家口中的一个乖孩子。
俞白一直以来刻意地选择性地隔绝遗忘过去的自己,只选择记住某些必须要的信息和美好的片段,然后像背诵一样不断加强那些片段的记忆,甚至在无意识之中修改自己的记忆。而今天自己也变得有点奇怪,老是想起一些被自己忽略或者刻意丢掉的事情。
“愣什么神呢?吃块蛋糕?”覃远的声音打断了俞白忽然冒出来的缥缈无边的神游。
“啊,没什么啊。”
“吃一点垫下肚子。”覃远打开两份小蛋糕的包装,推到俞白前面。
“嗳,等一下。”俞白说道,起来在储物柜的抽屉里翻出了一盒茶叶,拿了两个玻璃杯,挑了些茶叶进去。
俞白把水加到烧水壶,站在在一旁看着壶上显示屏上代表温度的数字往上跳,到了85°的时候把水拿了下来。
覃远也干脆起身在在俞白身旁看他手法娴熟又地道地置茶、烧水、冲泡。
虽然没有一整套茶具,只有一个小茶壶配两个玻璃杯。俞白也没有像茶道那样严格地按步骤准备,但是覃远能从俞白的灵巧轻盈的手上看出来,在之前的很多日子里,他已经无数次这样默默地为自己冲茶,以一杯热茶宽慰自己。
“这个是滇红,我蛮喜欢喝的。”
“嗯,还喜欢喝什么?”
“各种茶都喝,不过最偏爱的还是红茶。”
“为什么?”
“个人口感?”俞白笑道,“其实因为红茶比较温和,喝了胃比较舒服,味道也比较醇。”
“嗯,是不错。”覃远端起杯子闻了闻,抿了一口。
“配蛋糕刚好解腻。”俞白说道。
“我这个好像还挺好吃的。”覃远说道。
他选的是法式蒙布朗,是一款用栗子泥制作的法式经典甜品,不过日本版的和法式本土的有些区别,除了杯子的造型上更精致,口感也更细腻清爽,没有那么甜腻。
“你要试试吗?”覃远问。
俞白略感惊讶地看着覃远,嘴里还含着刚挖到嘴里的蛋糕,黑巧克力布朗尼,俞白喜欢黑巧克的口感。听到覃远的提议,出于礼貌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那你要试试我这个吗?”
“好啊。”覃远说完毫不客气地把小勺子伸到俞白蛋糕里挖了一块。
俞白觉得眼前这场景总有说不出来的微妙,他甚至觉得覃远在故意撩他,但是他有没有类似的经验可以对比。
而且从和覃远见面起,俞白就已经刻意提醒自己,覃远只是当他知己好友,这次过来也只是怕他病死了没人知道而已。而自己有这种错觉,是不是说明自己内心其实对覃远有这样的期待。俞白内心直喊,STOP!说不定他就只是爱吃甜品,好了就这么简单。
“不吃吗?”覃远把自己的蛋糕推到俞白面前,看他迟迟不动手,便问道
“吃。”俞白也只好礼尚往来地挖了覃远的蛋糕一块,放进嘴里,“果然还不错。”
“我以为你不喜欢吃甜点。”俞白说道。
“还行,不能吃太甜腻的。”覃远答道,“你这块黑巧克的刚好。”
俞白对覃远的记忆一部分来自遥远的少年时代,在此时被唤起,忽然如潮水般涌出来。
他于初一入学典礼上初识覃远,到后来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总忍不住追随着他的身影,俞白并没有像头次陷入爱恋的其他少年人一样焦灼不安或者心慌意乱。
他很清楚那是不能对任何人宣之于口的秘密,甚至当少年人的爱恋在心口横冲直撞想找一个宣泄口之时,他也拼命地装成如无其事的平静。只肯在日记本上用模糊不清的言语记录下自己带着苦涩又甜蜜的暗思。
亦或者在课室空无一人时,在草稿纸上一边又一边地写覃远的名字,心也随着笔尖在纸上的起转横折中,体会着这个秘密带给他的欢愉和苦涩。若写满一张再小心撕成碎片,丢在废纸筒里,不在地面留下一点点痕迹。
俞白写下那封告白信的原因也是源于一时冲动,他归根于那一天夜晚偶遇了覃远的缘故。
俞白下了晚自习后会时不时绕到高中部的教学楼,偶尔装作不经意从覃远的课室外经过,只为看一眼心中所思之人。
初三第二学期,初夏的一个晚上,那天他下了晚自习的绕到高中部的教学楼附近,并没有去课室看覃远,只是呆在一个靠近他的地方,仿佛这样也可以汲取温暖。
在教学区绿化带的一条小路旁,有一张石板的长条凳子,俞白躺在上面,能看到覃远的课室。长凳子旁种有两棵一大一小的梧桐树,刚好挡住了各种灯的光。
俞白喜欢这里,树的影子投下来,凳子这块区域黑黑的,然而俞白的安全感正式来源于黑,没有人看见他。外部世界总是那么亮,连夜晚也总是那么亮,没遮没拦。这两棵梧桐树伸出了双手帮俞白微微挡了一下。
正当俞白躺在上面望着在半空中摇曳交错的梧桐树叶,听着远处同学们呼呼啦啦、沸沸扬扬的声音。忽然感觉到有一个人往他这里走来,停在了他旁侧。
俞白还记得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
“同学,你还好吗?是不舒服吗?”
俞白看到当时一刹那的惊诧之后,反应过来了,抬手把盖在脸上的一片梧桐叶子拿开,坐了了起来。
原来刚刚覃远看到他躺着不动,以为他是生病不舒服什么的走不动。他有一时间的冲动想顺着覃远的话说是,然后让他送回去宿舍或者校医处,这样他们就能名正言顺认识了,然后呢然后就和其他追求者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就算是俞白再不想知道,也挡不住校园里各种八卦小道消息的流传,其中关于谁谁谁喜欢谁谁这一类,是不分年代和地域长盛不衰的话题,而在英才覃远是当之无愧的话题人物之一。
但是少年的俞白一样显露出过于自尊的骄傲,他不屑于用这样的方法认识接近覃远。所以对于覃远的问题,他没有回答,转而问了覃远一个问题,
“师兄,你为什么要考大学”
没看错的话,覃远楞了一几秒,然后看着远处说道,“因为好奇。想看看不同的世界,想站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高度,看看这个世界。”说完这句话,覃远看了一下俞白还好好地坐着,说道,“既然你没事,那我先走了,你...加油!”
“师兄,再见。”俞白看着覃远走远的背影,小声说道。
就是那一次短暂的相遇,短暂的对话,俞白决定把自己想不通的问题都放在一边。在想不通为什么而努力,找不到方向的时候,就以覃远为方向,看看他想看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若以后还有机会见到,你对于你看到的世界还满意吗?
俞白现在很确定,当时覃远应该连他的脸都没看清楚,更谈不上记得他了。当时的自己知道覃远不认识自己,而且高考的日子在即,俞白早已在心中默默做了无数次告别。
不知为何今天突然回忆起过往来,俞白再看看眼前这人,一本无辜地要吃他的黑巧克力蛋糕,对他们少年的相遇一无所知,心中顿时又委屈又愤懑。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人在看吗???写了个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