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飒颓然地躺倒在床上。剧痛产生的汗打湿了他的T恤。
明年，明年……明年是最后一次机会，他就只能背水一战了。明天的400米自由泳预赛，他又是否能参加？懊悔，痛苦，种种情绪冲击着他的脑袋，他想自己怎么就不能训练的刻苦一点，再刻苦一点，在200自的单项上拿到更好的名次；或者他可以多注意一下自己的饮食，也许今天的意外就不会发生。
“刘飒？”小罗小跑着进来，“你怎么样了，好点没有？”
刘飒抬起头，小罗看到一张模糊的、汗水和泪水掺在一起抹在上面的脸孔。
他的脚步顿住了。
上岸后，唐昭辉对费萧说：“放开去游，别想太多。名次不重要。”
费萧用巨大的白毛巾擦头发，边擦边闷闷地说：“要真不重要，还比赛干什么？”
“要是能有好名次当然是不错的，”唐昭辉微微眯起眼睛笑了笑，“但今天事情突然，能找到替补上就很幸运了，我们教练组对名次都没有过多的期待。”
费萧想了想唐昭辉的话，“其实您不用这么悲观。如果今天刘飒还站在这里，你们对名次的期待是什么？”
唐昭辉没有说话。
费萧试探着问：“第一？”
唐昭辉笑了，“也不是不可以冲击一下。”
他了解费萧的性子。费萧扛的住压力，把他往下压一压，他会反弹的很剧烈，比赛时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话语也是他的战略。
费萧说：“这个目标挺高远。但就像你说的，也不是不可以实现。”
他单脚跳着，把耳朵里的水拍出来。
奋起直追！
这是第三个比赛日，楚娜一举拿下女子百米仰泳冠军，还打破了省记录。她实力强劲，几乎全程领先，简直让比赛都失去了悬念。现场欢声雷动，在液晶屏上看到一切的费萧也忍不住鼓掌。
楚娜的这枚金牌，算是省队的开门红，很提士气。省体育频道的解说很激动，说有了这个好兆头，他相信今晚省队的接力一定也会带来惊喜。四个接力队员听的清清楚楚，陈平峰咋舌道：“真敢说，这不是毒奶吗，他是不知道江南那几个省有多厉害。”
他的教练助理伸手弹了下他脑门，“呸呸呸，要比赛得自己信心百倍，不能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陈平峰吐了吐舌头。
薛骁骁望望四周，忽地“咦”了一声，“林来怎么在这里？”
费萧想，不知道上午是谁信誓旦旦地说林来病了来不了。
林来还在做几个基本的伸展动作，边做边和身边的队友谈笑风生。他身边的胡顺尧只有十五岁就在冠军赛上夺牌，大家不由得感叹南江省真是天才辈出的省份，十五岁对于平山省来说是通常尚且不足以拿到资格参加单项比赛的年龄。
几个人循声望去，彼此对视了下，心都是微微一沉。人家本来就是传统强队，还有200自单项冠军加持，这下己方的胜算又少了些。
不过这样一来，当心里知道夺冠没什么把握后，随之而来的反而是一种轻松——他们得以不管不顾地全力去拼，尽自己的全部去发挥。毕竟，他们并不存在“失去”或“陨落”的危机。
刚一到家，萧小岑立马把电视调去了体育频道。
她鞋都来不及换，鞋底下踩着一张报纸挪动，开了电视拨了台才放松下来，以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费力地脱着靴子。
费中通不紧不慢地挂着外套说：“你啊，着什么急，今晚没有你儿子，你又不是什么泳迷，一路这么急火火的。”
萧小岑总有自己的道理：“说不定能给费萧镜头呢。”
费中通：“……费萧都不上场，哪儿来的镜头啊。”
他走过去，帮萧小岑把酒红色的长大衣脱下来，挂在衣柜的内侧。嘴上虽说这么讲着，但视线却也不自觉地盯在了电视屏幕上。
解说声音洪亮，语速很快，尾音向上挑着，不难听出他欣喜的心情，“各位观众朋友们，现在我们即将看到的是男子4×200米自由泳接力，这也是今晚最令人期待的项目。我们看到，运动员已经准备入场了！在这个项目中，我省的运动员在预赛是排名第一，可以说相当的有实力。决赛的阵容比预定的有所调整，第一棒薛骁骁，第二棒陈平峰，第三棒高洛，第四棒则是上午在预赛中游出了最快棒次的费萧！相信他们可以为我们带来一场非常精彩的比赛！”
萧小岑“啊”的一声，费中通也惊讶地看向电视，两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来不及细想背后的缘由，萧小岑激动地三两下脱掉靴子，甩在门口，跳到沙发上坐好！
天知道不换衣服不洗手就坐沙发，对有洁癖的萧小岑来说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情。
费中通站在沙发后，眼睛就没离开过电视屏幕。
“最后走出的是平山省队，四位队员都是省青少年队的队员。小伙子们一身的中国红，真是精气神十足啊，今晚他们会有怎样的表现？让我们拭目以待。”
费萧头戴泳帽，戴着眼镜，泳衣外面套着大红的羽绒服。这是省队的队服，当初选用这个颜色一来是为了显眼，让别人一下就能找到平山省的队员，二来则是为了中国红吉祥、富贵、平安的美好寓意。
这种大赛的运动服和泳帽等，都是省队里指定要穿戴的赞助商用品。平山省队用的牌子是“捷步”，一个国内很知名的运动品牌，也不知道是怎样牵线搭桥才能揽到这样的赞助。
四人将手交叠，喊了一嗓子，给队伍鼓劲。
“加油。”高洛说。
不管什么场合，他的声音都是那样淡淡的，让人想起清酒或白茶。
费萧抬起头，意外地发现高洛是看着自己说出这两个字的。但高洛没有等他做出反应，旋即转过身去，脱掉了外套，开始调整泳镜的位置，让自己更舒服一些。
费萧默然。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抻了抻胳膊，抛开那些无用的细碎的杂念，努力让自己沉浸在比赛的气氛中。
“Take your mark.”
砰！
两个解说同时喊道：“比赛开始！”
萧小岑的手紧握住了沙发的扶手！
“薛骁骁的出发反应时只有0.68秒，可以说非常不错，”男解说激动道，“但我们也能看到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南江省在第一个五十米就已经处于领先。南江队的第一棒是小将胡顺尧，只有十五岁就拿到了冠军赛200自的季军！但他的邻道是江海省的莫笑帆，这是冠军赛200自的亚军得主，江海省把最强的一棒放在开头，这会是一个好的选择吗？”
男解说喘一口气的空当，女解说马上跟上：“薛骁骁现在排名第五，五到八名之间可以说咬的很紧。薛骁骁要跟上啊，尽量往前提一提名次，不要让差距拉开太多！”
但决定比赛的不是个人的意愿，而是实力。薛骁骁已经倾尽全力，无奈胡顺尧、莫笑帆等实在是太厉害了，他们根本就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第一次交接过后，江海省第一，南江省第二，平山省仍旧排名第五。
场上不少观众都站了起来，氛围一下就不一样了。紧张的情绪在费萧的内心升腾，
“我们可以看到，陈平峰不甘示弱，已经开始往前冲了！江海省离开了莫笑帆后，第二棒的速度有一个明显的下滑，现在已经被南江省赶超！不得不说，南江省在这个项目上有着强劲的实力。一百米后，南江省已经领先了大半个身位！”
陈平峰开始骤然加速，追赶的很凶，冲上了第三，但因为冲的心急没顾虑到后程，最后五十米当真有些使不上力气，但他咬牙坚持，虽然一度掉到第七，最后还是把排名维持住了。他爬上岸，气喘的非常厉害。
“第三棒，这是高洛和林来之间的争夺！”
接力前高洛同样改不了紧张的毛病，但比起单项他的状态还是要好不少的。短暂的手麻之后，就没有其他的异常。
场中一片浪花翻腾，高洛在追赶的过程中觉得前面两边人的浪简直像是涨潮——不，是海啸——那样地推着自己往后退。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故意给自己制造难题。
高洛只能往前冲。他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就是让位置尽量靠前些，至少与林来几乎齐头并进，不要让最末一棒太难游。如果比两边道次的人慢太多，他们游动的进程本身就可以构成极大的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