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萧虽然对摸脉没什么研究，但是感受下脉搏怎么跳还是可以无师自通的。他伸手搭上去，找了一分钟才找到脉在哪儿。然后他静下心，去数脉搏的跳动。
确实不太对。
普通人的跳动节律是：大，大，大。
而刘元的跳动是：大，大大，空，大。
费萧摸摸他的，又摸摸自己的，皱眉说：“我去喊小高老师帮你看看吧，我觉得不太对。”
刘元却很坚决：“不用了，我自己查过，就是普通的心律不齐，可能太紧张了。”
费萧正好做完所有活动，他撑着地坐起来，盘腿面朝着刘元，“百度医生不靠谱，你的心律不齐到底普不普通，咱俩都决定不了，百度更决定不了，得去医院让大夫给你看。你要不去，我现在就去帮你找高老师来。”
他刚想站起身，刘元一下伸长了胳膊按住他。
费萧第一次感到，刘元的力气这么大，他没有防备，一下被按在那里动弹不得。
“你千万别告诉别人，”很少见地，刘元激动起来，“明天的比赛我输不起，我必须要去比一次试试看！”
费萧被他如此激烈的反应弄的怔了怔，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比赛明年还可以比，你有病就要赶紧去治，别耽误了。你脉搏有问题，说明是心脏情况不对，要是普通感冒发烧，我今天绝对不拦你。”
他们的动静有点大，有几个运动员往这儿看过来。
刘元松开手，声音压的很低，“我只有这一次机会了，费萧，我从五岁开始学游泳，十二年了，这次比赛决定我这辈子还能不能进国家队。明年的锦标赛我的年龄就超标了。谁都不可以拦我。”
费萧这才意识到，这位和自己一起进队的室友和张俞面临同样的处境。
动员会上唐昭辉没提到这件事，费萧也自然而然地忽略了。他总觉得身边这位大学生和自己一样还有许多上场的机会，未来那样漫长，并不着急这一时一刻。
他明白情势的严峻性，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刘元站起身，却没接着训练。他快步离开，不知道去哪儿了。
柳小龙也站起身，一下两张垫子空了出来，很快被占满了。两人只得去吃饭。
食之无味。
费萧没心思再看晚上的比赛，他想着刘元的事。以刘元在这个项目上的能力，拿一块奖牌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刘元对自己的运动生涯一向有清晰的规划，这次冠军赛必定是其中的重要一站。
想到这里他就开始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柳小龙支持他告诉小高，说可以陪他一起去。两个人，勇气也会随之加倍。
虽说知道百度医生不靠谱，但情急之下没有别的选择，他俩还是百度了一下心律失常可能的几种情况，又顺着相关搜索摸进了美国游泳运动员因心脏问题猝死的老新闻。这看的他们脊背发凉，饭都没吃完就立马跑去找小高说明情况。
小高很重视，把情况上报给唐昭辉，他很快找人带刘元去做身体检查。刘元很抗拒，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唐昭辉骂了他一通不知道孰轻孰重，最后还是叫个助理教练把人带走了。
晚上九点多，小高打电话给费萧，告知他医院诊断刘元是心肌炎，由此引发了心律不齐的毛病，正在连着心电图的机器打吊瓶。
费萧开了外放，趴在床上问：“那他明天怎么办？”
电话那头静默了几秒，小高说：“退赛。”
这个项目在省队比较冷门，没有替补，退赛相当于全盘放弃。
费萧心里不是滋味，“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小高默然片刻，向他解释：“心肌炎不是绝症，但也不是小病，如果治疗不及时还去参加剧烈运动甚至有猝死风险，相关案例并不少。一晚上是肯定治不好的，现在医院已经让他住院一礼拜。”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费萧扔在床上的手机一闪一闪，显示正在通话。
费萧叹了口气，“其实我……我甚至没法确定是不是做错了事。”
今天的一切发生的都太快，兔起鹘落间，他根本来不及回味，匆匆忙忙地凭着直觉去做出自己的选择。原先去找小高时，他下定决心，刘元如果要恨自己就恨吧，他相信他做出的是正确的决定。但此时此刻，刘元压抑的声音在他耳边一次次地回响。他说和张俞一样，这是他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张俞今晚结束了决赛，第五名。正常发挥的成绩。对他个人来说不功不过，却完全不足以获得国家队的青睐。
小高的声音很柔和，“你没错。”
费萧苦笑了一下，摇摇头。
晚上洗漱时，费萧觉得自己的表情有了些细微的改变。
他的脸上忽然又浮现出那个苦笑。他很诧异，他从不知道自己可以做出这种表情。
从小到大，爸妈一直让他多笑，培育他的幽默细胞，对他说不要皱眉头，将来会有抬头纹，很难看的，还显得苦相。
可现在他克制不住自己神情的走向。
意外的机会
第三晚，费萧又和柳小龙去后台看比赛。
小高路过，和他们打个招呼，“嗨。”
柳小龙回应了，费萧却好像在神游。
小高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喂，怎么了？”
费萧回过神，咳了一下，说：“没事，休息下准备看比赛。”
小高停下来，靠在他们侧面的墙上，猜费萧放不下昨晚的事，“你别有心理负担，真让刘元去比赛反倒是害他。放轻松些，明天还要比预赛呢。”
费萧出了口气，“你去忙吧，我心态没问题。”
小高点头，跑去看要上场的队员的情况了。比赛时她各种打杂，跑前跑后，每天的微信步数都能达到两三万。
费萧特意记下了1500米自由泳决赛前三名的成绩，他发现刘元的最好成绩在其中可以位列第二。这让他心里更不好受了。
4×200自接预赛在次日上午十点半举行。
排棒按照既定的战术，第一棒费萧，第二棒柳小龙，第三棒薛骁骁，第四棒陈平峰。
八点半，他们来到场馆，在热身池做一些热身活动。热身池人满为患，游不了几个来回，一路撞人不断，大把时间都用来道歉说对不起。
薛骁骁和陈平峰是张丹丹组的队员，他们不属于一个训练场地，平时交集不多，这回在检录处才多聊了几句。
薛骁骁说：“我觉得咱们今年拿牌希望很大。”
陈平峰比较保守，不敢给队伍画大饼，“刘飒和高洛正常发挥没问题，但咱俩不好说吧。”
“接力并不是单项成绩简单相加，每回都有最后一棒爆种超常发挥的。高洛单项比的不好，指不定压着气等这一枪呢，咱们不拖太多后腿就行。再说，”薛骁骁看看别的省队队员，用很小的声音神秘地说：“你们知道吗，林来和徐瑞山这几天好像都生病了，状态不好，很可能晚上不参加了。”
陈平峰原来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听了这话反而泄气，“你这不是乘人之危吗。”
薛骁骁赶紧摇头，“非也非也。这哪能叫乘人之危，这是抓住机会对敌人进行包抄。我的消息绝对可靠，林来拿完200自冠军好像已经连着三天拉肚子了。”
这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过费萧觉得纳闷，“今年生病的怎么这么多？也没听说最近有流感啊。”
陈平峰觉得不是，“听说的都是肠胃感冒，可能是在我们这儿吃的不好。”
柳小龙说：“那肯定是他们自己的问题，我们的饮食不甜不辣，也不吃那些猎奇的玩意儿，是他们水土不服。”
费萧看柳小龙都快笑出来了，忍不住说：“你还真是幸灾乐祸。”
柳小龙不好意思，伸手摸了摸鼻子。“话不是这么说的，只是现在他们生病已成定局，那我们当然得利用好这个机会。”
这是冠军赛的第一个接力项目。组委会很重视，大家的出场方式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从后面走出来前，两边会自动喷气，一片白雾迅速地出现又消散，各个队伍依次走出，对着摄像头和场内的观众挥手致意。这有些类似于超级巨星演唱会时的出场待遇。
费萧没有去搜寻爸妈的身影。他需要全神贯注在比赛上。第一棒是给全队士气奠定基础的，他决不能掉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