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桃夭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从角落里翻出一个矮凳,用衣袖随意擦了擦,再找了个空地坐下,脸上是毫不在意的神情。霍琛的脸上依旧阴霾一片,视线牢牢盯着低着头的李青薇,冰冷的气息丝毫没有减轻,卫士以及被控制住的黑衣人见状,也都识相地不敢发出任何声响,以免激怒了他。
片刻后,阿佑重新出现在了柴房门口,身后是匆匆赶来的丞相。相较于阿佑的一脸波澜不惊,李慎满头大汗,惊慌地站在门口。
青薇想要对苏桃夭下手却被霍琛当场捉住,已是得罪了安清王府,不久前苏桃夭还因为救驾有功被霍齐赏赐,若是此事再被皇帝得知,就算有青蔷从中斡旋,先不说青薇,光是自己都会落下管教不严的罪名。安清王府手握兵权,又是皇亲,在楚国深得人望,他虽贵为丞相,也不敢轻易与他们作对,偏偏青薇不知好歹做出这等糊涂之事!
李慎迈进柴房,只觉得众人的眼睛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心中更是忐忑不安,冷汗从额头上密密地冒了出来,他恼怒地瞪了青薇一眼,正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听到霍琛凉凉道:
“李丞相,此事你要如何交代?”他的目光不善,语气凉薄,“苏姑娘虽未与我正式成亲,但已是安清王府的人,谋害皇亲,可是死罪。”
李慎急忙拱手道:“老夫平日里太纵容青薇了,才让她太过任性,做出了这种糊涂的事,老夫难辞其咎,还望霍公子看在小女年幼无知的份上,不要与她计较。从今日起,老夫定对她严加管教,绝不让她再给公子添一丝麻烦。”他说到这里,声音由恳求转为严厉,对李青薇喝道,“你还不过来,向霍公子与苏姑娘赔礼道歉!”
桃夭依旧坐在矮凳上,视线望向李慎,没有说话。霍琛冷嗤一声,阻止了李青薇的脚步,才说道:
“丞相似乎太袒护她了,谋害皇亲这样的重罪,岂能这样轻易放过?难保他日她又故技重施,岂不是再陷本王未过门妻子于危险的境地?”他语气一变,声音森冷下来,“莫非丞相对此事早就知情,所以现在才为她推卸责任?既然丞相并未将我们安清王府看在眼里,那么我就要将此事禀明皇上,请皇上主持公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虽然丞相是皇后的父亲,皇上想必也会秉公处理。”
李慎顿时慌了手脚。谋害皇亲是大罪,此事若是在朝野传开,不仅青薇会受到严厉处罚,自己必然也难逃干系,就算皇帝碍于青蔷没有处置自己,自己也在朝中颜面无存,李氏更是岌岌可危。
青薇啊青薇,你莽撞糊涂做出这种事,还被人当场拿住了把柄,就算我想袒护你也有心无力了。他重重叹了口气,颓然道:
“老夫教导无方,实在没有颜面替小女求情,公子说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罢。只希望公子看在老夫的薄面上,留青薇一条性命。”
“爹爹!”李青薇满目惊惶,之前的凶狠和恶毒早已不复存在,她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惊呼出声,完全没有料到李慎会这么说,她原以为他会尽全力护住她的,毕竟她是他的亲生女儿,是当朝皇后的嫡亲妹妹!
“住嘴。你犯下如此大的过错,还有何面目开口?”李慎喝止她的呼喊,脸上都是愤怒,如果不是她胡乱行事,怎么会给府里惹上大事,弄得难以收场?
霍琛心中已经有了打算,这次定不会轻易放过李青薇,就算她是丞相之女,也不容得她在自己眼皮底下动这种阴私手脚。就算李慎不肯,执意偏袒她,他只要去求皇帝主持公道,此事就会给丞相府带来更大的麻烦。他知道这一点,李慎更知道,因此,为了息事宁人和丞相府的安宁,李青薇便不会被袒护。
他已经不愿再看李青薇一眼,收敛了神色,对李慎说:
“既然丞相求情,我便不将她交给大理寺处置。只要丞相将她送到城外的金佛寺修行,不准她踏出寺庙一步,更不要让我再看见她,此事我便当做从未发生过。”
李青薇手脚冰凉,这一回真的瘫坐在了地上。先不说佛寺清苦,粗茶淡饭自己忍受不了,听霍琛此意,是要将自己终身软禁在寺庙里。她还如此年轻,还未嫁人,一生耽误在苦寒的佛寺里,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
李慎一怔。他没想到霍琛要这样处置青薇,去寺庙修行不得出,对女子而言纵然严厉,只是若被交给大理寺,罪行已定,身陷囹圄,下场更不会好到哪里去。在佛寺,至少还能得到自己的照应,总比牢狱的囚犯好得多。
他没有说话,沉默了半晌,算是默认了霍琛的话,才艰难地开口:
“明日我便让人收拾东西,将青薇送到金佛寺去。”
霍琛脸上毫无表情:
“望李姑娘能够在寺里好好修行,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早日洗心革面,求得佛祖的宽恕。”他视线一转,目光落在那些被捆绑的黑衣人身上,那些男子垂着头,个个大气不敢出:“这些人,我便替丞相处理了。”
李慎无奈地点头,此事已经被霍琛牢牢握在了手里,毫无转圜之地了。
一个时辰后,桃夭已经换过了干净的衣服,正坐在庭院里饮茶。她随口问霍琛:
“你相信李慎真的会将李青薇送到佛寺去?”
“她敢动你,安清王府断断容不下她,就算她是皇后之妹,李青薇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我这样做已是手下留情,皇后就算心里不满,也不敢多说什么。”
霍琛握着毛笔,视线落在桌前的空白奏章上,缓缓说道。他将笔尖蘸上浓墨,在奏章上洋洋洒洒地写了许多字,将此事详细地奏明了皇帝,以免李家到时歪曲事实,在皇帝面前胡说什么。
果然,第二日霍齐看过呈上的奏章,斥责了李慎一通,看在皇后的面子上,加上李青薇已经被送往了城外,也就没有再多做惩罚,此事便略过不提了。
三日后,几个人收拾行装,踏上了去往南陵的路途。霍琛带着御林军的一小队兵马,暗地里阿佑则率领着他手下的暗卫紧随其后。司徒夜不同霍琛等人的劲装,依旧是深色长袍,腰间插着他片刻不离的柳叶刀。桃夭换上了黑色男装,跟在司徒夜的身后,她的个子本就小,混在众人中毫不起眼,几十人便骑马向南陵的方向飞速奔去。
经过半个月的疾行,白日赶路,夜晚休憩,几十人风尘仆仆,总算到达了南陵地界。南陵地处楚辽边界,但人口并不众多,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小镇,与金陵的繁荣和富饶差距甚大。
霍琛此行多是暗中调查,并不愿惊动官府,因此路上也都没有住在驿站之中,若几十人同时进入南陵,难免不惹人注意,霍琛便将几十人分作两队,他、桃夭与司徒夜带着几人扮作来往客商的模样,阿佑则带着剩余的御林军和暗卫暂留在南陵边界等候命令。
此刻,霍琛等人已经住进了城中的悦来客栈里。小二腰上缠着白布带,照例地给房间里的他们送上了热开水和几碟点心。
几人在旅途中已经交流过此事,司徒夜人在江湖,虽然对青城阁也早有耳闻,但它甚少在世人眼中出现,江湖大事也没有它的参与,因此除了它可能在南陵之外,他对它的情况也一无所知。
那么南陵人究竟知不知道这个江湖组织的存在?
霍琛、桃夭和司徒夜正坐在桌旁,小二送上小菜,正要退下,被霍琛喊住。他脸上表情淡淡,徐徐说道:
“我们是来往楚辽的客商,同伴在路上耽搁了,因此要在这里住上几日等他过来回合。我们初次来到南陵,人生地不熟,有几事想要向小二哥请教。”他说到这里,从袖口取出一锭二两银子,递给了一旁站住的小二。
那小二年纪轻轻,在悦来客栈上工了大半年,第一次收到这么多的打赏,脸上立刻挂上了殷勤笑容,急急接过银子,忙不迭地说:
“小的就是南陵人,客官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就是了。这南陵虽然地处边界,但风光甚好,客官想要去哪里,小的没有不知道的去处。”
霍琛眼神一转,似是不经意地问:“在下听闻南陵有个江湖组织名为青城阁,不知是否是真的?”
小二捏了捏银子,眼睛都没眨,摇摇头回答道:
“每年都有几个人来我们这里打听这个青城阁,但小的自幼在南陵,从未听过这么个组织的存在,不知道是谁出去乱说,但是南陵不大,如果真的有这什么阁,我们怎么可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