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要残忍到什么程度,才会对自己相依为命了许多年的亲人下手?
无缘无故,香澈那样乖巧单纯,是不可能招惹了魏嬷嬷的!
“究竟是谁?”她艰涩地问道。
常凌烟疑惑地上下打量她,然后了然一笑:“你自己已经心知肚明。褚月华,所有的事情你全都记得,你根本就没有失忆。你或许言语上可以遮掩,但是,你的神情出卖了你。”
月华牵强一笑,略带讥讽:“你已经提前给出了我答案,还用我猜度吗?我只是难以置信!”
一旁的怀恩惊诧地瞪圆了眼睛,后知后觉道:“天呐,是魏嬷嬷?”
举座皆惊!
常凌烟离月华很近,一股浓腻的脂粉气味令月华极是反感,她后退一步,冷冷地望着她:“不可能的,你在胡说八道。”
常凌烟惋惜地叹息一声:“真是可怜,原来皇后真的是傻了,才会说出这样愚蠢的反驳的话。你怎么会容忍杀死香澈的杀人凶手,继续留在身边照顾自己呢?你这是想逃避真相吗?”
月华身子一颤:“真的是她?”
常凌烟点点头:“你的反应竟然跟我是一样的,当初我知道这个真相的时候,也是这样震惊呢。”
“不可能!”月华仍旧斩钉截铁:“魏嬷嬷怎么可能做出这样残暴狠毒的事情?”
“当然是为了让你进宫了。就是为了让你将我们恨之入骨,逼出你骨子里的狠劲,那样,你就会心甘情愿地进宫为后。不将你逼得走投无路,你如何会乖乖地听从安排?所以说,褚月华,为了你进宫,别人同样也是不择手段,你不比我高尚许多。”
月华此时,仍旧还呆愣着反应不过来,就是为了让她进宫,魏嬷嬷竟然狠心杀害了朝夕相处的香澈,处心积虑地挑拨起自己和常凌烟的矛盾,然后逼着自己一步步踏进太皇太后所设的陷阱里,乖乖地听从她们的安排。
上次质问她的时候,见她吞吞吐吐,心里便疑心还有事情瞒着自己,哪里想到,竟然会是这样残酷的内情。
怀恩搀扶着她,她几乎将全身的气力都靠在她的身上,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般。
“娘娘!”怀恩觉得她手脚冰凉,整个身子好像都在颤抖,不由慌了手脚。
月华咬牙硬撑着站起身来,艰难地迈动步子:“我们走!”
她看到,魏嬷嬷正面色苍白地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满是呆愣。
这些时日以来,她都在尽心尽力地照顾自己,无微不至。
月华想,如果不是常凌烟的事情,或许,她会彻彻底底地原谅她,将她重新当做自己最为尊敬的长者。
每一个人都会犯错,就连她褚月华也不例外。如果魏嬷嬷能够幡然悔悟,一心一意地对自己,那么,她就果真忘记以前的事情,将她留在身边。
如今,不可能了。
香澈原本就是扎进她心底难忘的痛楚,如今,连根拔起,鲜血淋漓。
月华从她的身边走过去,魏嬷嬷低声啜泣:“娘娘。”
月华恨得咬牙切齿,看也不想看她一眼。她恨不能歇斯底里地冲着她甩上几个耳光,大声地责骂,拷问她的良心。但是她害怕,自己一时口不择言,会不经意间说出什么话。
这笔账,总有清算的日子。
而且,已经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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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 龙袍
月华被自己身边的人出卖算计,这在后宫里可以说是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浪潮。没有什么比让自己最为亲近的人出卖更为打脸的了。
许多人幸灾乐祸,更多的人鄙夷魏嬷嬷的行径。当初常凌烟的事情重新被翻腾出来津津乐道。
月华躺在乾清宫里,眼睛直盯着帐顶,拼命咽下一次次涌上来的酸涩,心里就如拉锯一般撕扯。
魏嬷嬷不仅害死了香澈,若是当初没有她与常凌烟串通,可能自己就不会离开紫禁城,香沉与初九他们也不会惨死。
我不杀伯仁,但伯仁因我而死。
月华心里一直都很愧疚,她们都是为了自己而死。
今天,香澈惨死的真相,令她这份愧疚又加深了许多。
心里一直有念头在拼命叫嚣:“杀了她,杀了她为香澈报仇!”
她的手抬起又放下,如是反复。
魏嬷嬷不是寻常的奴才,她是自己的长辈,自己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的亲人。虽然心里恨极,但是让月华将锋利的刀子直接捅进她的胸膛,月华下不得手。
魏嬷嬷一直跪在大殿门口。有人来人往,皆鄙夷地看着她,不时有人悄悄地朝她吐一口口水。
她花白的头发在秋风里显得凌乱,就像是一蓬杂草。
玉书走出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还有脸面跪在这里?”
魏嬷嬷沉默着不说话。
“难不成你还奢望着皇后娘娘能饶恕你吗?你应该去找你真正的主子去,向着她摇尾乞怜,让她保住你这条狗命。”
玉书说话毫不客气,冷冷地讥讽挖苦。
魏嬷嬷的眼角有眼泪涌出来,浑浊的颜色。她的嘴唇抑制不住地抖动,整个人看起来好像风烛残年,颤颤巍巍。
“我不奢求皇后娘娘饶恕,只是想恕罪。”
“恕罪?”玉书怒极而笑:“你一身的罪孽,你以为跪在这里就能赎清吗?我要是你,早就一头撞死在这里,以命偿命了。”
“我的命不值钱,死不足惜,可是,我还不想死。”
玉书“呸”了一声,扭过身去:“说到底还不是贪生怕死,与你说话都觉得脏了我的嘴。”
三步并作两步回了乾清宫。
魏嬷嬷默然不语,跪在原地呆若泥塑。
远处,林嬷嬷眯眼一声冷笑,抿抿自己的发鬓,扭身回了慈安宫。
太皇太后正在上香,极为虔诚地冲着佛龛正中的玉雕观音像拜了再拜。
观音慈眉善目,凤目微垂,一副悲天悯人之相。
太皇太后将手里的三柱香极为小心翼翼地插进香炉之中,双手合十,默念片刻,然后退后三步,一直站在那里,全神贯注地盯着香头看。
林嬷嬷不敢打扰,静悄地掩上了房门。她知道太皇太后的规矩。她自己心里有一套看香头辨吉凶的方法,每次这样专心致志而又虔诚,那就是她心里有难以抉择的事情了。
香烟缭绕,忽明忽暗,空气里弥漫起一股檀香的味道。
太皇太后忽然开口道:“林慧,你来看看。”
林嬷嬷上前两步:“您老人家有什么吩咐?”
太皇太后幽幽地道:“为什么哀家看着今日观音大士的唇角是向下的,一副悲色?”
林嬷嬷抬头,看那尊玉雕观音唇线紧抿,唇角微微勾起,犹如丹青白描的神来之笔,流畅,柔婉,而又不失圆润。
那笑风轻云淡,有世间万物了然于胸的从容淡泊。
她摇摇头:“佛有无量相,《楞严经》说:随众生心,应所知量。这菩萨玉雕的终究只是个皮相,您老人家多心了。”
太皇太后抚抚心口,轻叹一口气:“总是觉得这心是虚的,空落落的,踏实不下来。”
“您老人家这两天一直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吧?”
太皇太后转身在榻上坐下,低垂下眼皮,伸指揉揉眉心:“凌烟怎么说的?试探着怎么样?”
“廉妃娘娘说了,没发现有什么异样,皇后娘娘不过就是明显激动点而已。”
太皇太后一声不屑冷哼:“她那样蠢笨,果真是指望不上。”
“兴许就是您老人家多心了吧?忘忧可是没有解药的,就算是邵相医术高明,也诊断不出。”
“呵呵,她常凌烟就连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都不知道,你还能指望她试探出什么来?”
林嬷嬷顿时哑口无言。
“真没想到啊,小皇帝竟然跟哀家玩了这么一手瞒天过海。哀家都被他蒙在鼓里了。”
“敬事房里......”
“敬事房里的人也不知道。”太皇太后笃定地道:“他第一次真正临幸凌烟的时候,你忘记了那排场?另辟幽室,铺陈焚香,当时泠妃等人还颇为艳羡来着,常凌烟也为此沾沾自喜。可是你想,以往他宠幸哪个妃子不是像吃家常便饭一般,何曾这样上心过?定然是那个房间有机关。”
“可是你说,这,廉妃娘娘被宠幸了这么多次,怎么就可能没有觉察一点古怪?即便是如太医鉴定的那般,那香中掺杂了少量的*粉,那也不至于瞒得密不透风啊?”林嬷嬷“啧啧”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