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子卿略一沉吟,如实道:“娘娘太过于在意皇上,一见到您,总是会勾起一些不太好的感触,心理骤然紧张,然后全身自然就会紧张抽搐,肠胃发生痉挛,发生呕吐的症状。”
“紧张?”陌孤寒默念着这两个字,一声苦笑:“那怎么办?朕总不能一辈子不见皇后吧?”
“臣已经用银针帮娘娘舒缓了全身筋脉,暂时调养,看看后效。若是她对皇上仍旧心有芥蒂,不能释怀的话,皇上强行闯入,只会令她病情加重。臣建议,最好是给娘娘寻一处幽静的地方,暂时将养几日。”
“啪!”
陌孤寒一拳击打在一旁的条案之上,怒发冲冠:“不行!”
邵子卿默然片刻,方才低声劝道:“皇上,娘娘入住乾清宫今日已经在宫里引起轩然大波,您可以不在乎,但是,她们会放过娘娘吗?这会给她招惹来灾祸。
更何况,如今正是非常时期,您不可能一直守着她,微臣觉得,急流勇退,还是让娘娘暂时避其锋芒的好。”
陌孤寒恨得咬牙切齿,冷哼一声:“谁若是敢动月华一根寒毛,朕必然让她生不如死,纵然死了也挫骨扬灰。朕这便到慈安宫向太皇太后要人,只要杀了常凌烟,月华打开心结,自然痊愈。”
“皇上千万不可意气用事,那常凌烟也万万杀不得,这是在打常家的脸,会因此挑起事端!您要知道,如今太皇太后已经对我们起了疑心,整个常家在朝堂之上的势力也虎视眈眈,您千万不可以流露出一点的反常之意。”
“你不用多言,一个常凌烟,朕还是杀得,他常家能怎样?”
“自然杀得,不过不是在此时!”邵子卿斩钉截铁地劝谏道:“您自己想必也是心知肚明,一个小小的常凌烟,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这样嚣张去算计皇上,背后必然有人撑腰,究竟是谁,不言而喻。
如今皇后娘娘盛宠,太皇太后为何挑在这个关头布下此局?显而易见,就是为了试探皇上您的态度。您如何对待常凌烟,就是如何看待常家。您若是不顾一切杀了她,或者是将她送去军营里,常家人开始人人自危,小心谨慎,或者狗急跳墙,我们还如何查找他们的罪证?
您要知道,太皇太后如今仍旧权势滔天,若是知道皇上您已经准备铲除常家,她先下手为强,对您皇位虎视眈眈的王爷藩王可大有人在,那也是师出有名。”
“朕知道,朕都知道,可朕是皇上!月华是朕放在心尖里的女人,难道朕就只能看着她这样委屈而束手无策?”
“正因为您是皇上,娘娘是皇后,所以您必须大局为重!您必须忍常人所不能忍。”
“够了!”
“皇上三思,否则我们数载谋划前功尽弃!”
室内一阵难言的沉默,陌孤寒浑身怒气高涨,就像是鼓满的帆船,就连袖袍都发出“飒飒”的声响。
邵子卿面不改色,望着陌孤寒,声音逐渐沉了下来:“皇上,您已经隐忍了近十年,你我也呕心沥血筹谋了这么多年,如今正是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千万不能功亏一篑啊。
曾经,臣出入流连于烟花之地,您不止一次地告诫臣,儿女私情,风花雪月,不过只是飘浮云烟,只有壮志凌云方才是英雄霸业。您后宫佳丽如云,您从来都没有动心过,只是逢场作戏,臣也以您为傲。
臣下也认为,娘娘委实是举世无双的女子,值得您这样倾情相待。可是您也要明白,若是此次事败,您将继续被常家压制,来日危险面前,甚至于,您会连保护娘娘的能力都没有!到时候,太皇太后那里,莫说一个常凌烟,就算是十个八个,您一样也要忍受!”
陌孤寒浑身的怒气一点一点消散,最终偃旗息鼓,消弭于无形。他颓丧地垮下肩来,望着前殿的窗口,眸中乌云密布,骤然聚集起如墨的暗沉来。
”快刀斩乱麻,朕,一刻也等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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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封妃
陌孤寒最终不得不做出了让步。月华只要一见到他,身子便忍不住战栗,有作呕的冲动,这令他十分着恼,怒极之时恨不能毁天灭地,方才发泄出一腔怨愤。
偏生,月华在睡着的时候,又对他无比地依恋,只要闻到他的气味,就像一只小猫一样蜷缩过去,偎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令他心里纵然再冷寒的冰也一点一点融化,荡漾起水波来。
对于月华,他向来无可奈何。
月华果真搬出了乾清宫,住进了兰怀恩的宫殿。
怀恩自从册封为婕妤之后,就另赐了宫殿,名“芷兰”,较以往宽敞许多。
怀恩兴高采烈地将主殿命人仔细清扫出来,焕然一新,让给了月华,自己搬进了偏殿之中。
月华过意不去,再三谦让,怀恩欢天喜地,执拗着不肯换过来。月华的到来,令她眼角眉梢皆是浓浓的兴奋,春风得意,映衬得整个院子春光媚然,欢喜满溢。
她就像一只麻雀一般,叽叽喳喳地围绕着月华,不停地转,从来都没有这样兴奋过。香沉说兰主子活生生就是一只陀螺,转得自己都头晕了。
怀恩为了哄月华开心,在院子里摆了许多的花草,她说是扯着月华的旗号,向内务府讨来的。内务府为了巴结,都是挑拣了开得最绚丽的花。
怀恩将花剪下来,插在月华的房间里,还有自己的鬓边,映照得一张白里透红的脸,就像是三月的桃蕊,娇娇悄悄,分外娇艳。
她对于那夜清秋宫里发生的事情绝口不提,只眉飞色舞地讲述着自己听来的新鲜事,月华呕吐的症状在她的聒噪声里一点点消除,人也逐渐鲜活起来。
陌孤寒经常会不由自主地走到这里来,不敢进来,只远远地站在外面,看月华的气色一点点好起来,恢复了水灵和娇嫩。偶尔,她一个人愣怔着坐在院子里,眉间紧蹙,依旧笼着一层淡淡的忧郁的烟。
宫里一时间幸灾乐祸的议论声四起,说皇后这脾气拿捏得有点过了,皇上终于恼羞成怒,将她晾了起来,置之不理。
太后在晨安时,当着怀恩的面,教导几人:“这夫妻之间,偶尔使点小性那是情趣,但若是恃宠而骄,没完没了地作死,哄也不行,劝也不行,比姑奶奶谱都大,成日捧着供着,哪个男人也受不了,只能看着厌烦,弄巧成拙。所以这小性子也要适可而止,你们要引以为戒。”
泠妃更是冷嘲热讽,得意洋洋,若非太后强摁着,怕是就要到月华跟前耀武扬威一通,纾解心中闷气了。
最常来芷兰殿看望月华的,是邵子卿,他仍旧需要一天给月华扎一次银针,帮她舒缓自己的精神,一点点放松下来。针灸过后,若是得闲,也会陪着月华和怀恩,坐在院子里,一边晒着微醺的暖阳,一边闲聊两句。
邵子卿学识广博,他口中吐露出来的江山丘壑自然也不同于怀恩的家长里短,月华偶尔答言一两句,怀恩则只是安静地听,眨着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充满了敬佩之意。
她偷偷跟月华议论道:“早就听说长安白衣卿相的风流学识,今日方才得见,果真不凡。”
月华点点头:“邵相不仅学识超凡,他人更是陌上如玉,举世无双,天下难得的好儿郎。”
怀恩掩着唇笑:”听说邵相人很风流,经常留恋于画舫青楼,是真的么?果真便宜了那些姐儿?”
月华略一愣怔,猛然间便想起自己入宫前一日,在那个小院里,向来温润如水的邵子卿双目灼灼地盯着自己,欲言又止,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他究竟是否风流,自己也不知道,反正很洒脱就是了。
她摇摇头:“风流未必不痴情,或许,只是以放浪形骸来消遣自己的心意吧?”
怀恩偷偷地凑到月华耳边,悄声道:“娘娘觉得,邵相与皇上相比,谁更讨人欢喜一些呢?”
一想起陌孤寒,月华只觉得心中气血翻涌,好不容易勉强压抑住了,苦涩一笑:“若论才华,邵相运筹帷幄,学贯古今,乃是难得的诸葛之才,不过不如皇上狠辣果决一些。皇上那是天生的帝王之相,习的是帝王之术,两者无法比对。
若是论讨喜,皇上外表冷寒若冰,内心炽热如火,犹如寒冬与酷暑,冷热交替,天上人间。而邵相则温润如玉,将冷热巧妙地融合,温暖如春,平淡如水。这便是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