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作为皇后迎来送往,虚与委蛇,累了多半晌,脸都笑僵了,一直到用过午膳,方才歇下来,得以喘息。
香沉便进来禀报,说是常乐侯求见。
月华有些奇怪:“只有舅父自己?”
香沉点点头:“只有舅爷一人,而且……”
“而且什么?怎么你说话也开始支支吾吾的了?”
月华丝毫不以为意,心里盘算一下,凌睿书院里应该已经放了年假,前日宴会上没见到,舅父若是进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应该带着他才是。
想想已经多半年没有见到这个孩子,也不知道长高了没有?是不是外向了一些?大抵是因为廉氏与常凌烟过于跋扈的性情,凌睿就有些承袭了他父亲的懦弱,多少有些像女孩子。在书院里求学这久,也不知道出息了没有?
香沉被月华揶揄,方才痛痛快快地道:“婢子是一时没想到究竟怎样形容侯爷,他看起来有些不太好。”
“不好?”
“嗯,不过两日未见,看起来很憔悴。”
月华顿时有些心惊,难不成侯府出了什么事情?
她忙不迭地吩咐香沉:“快些请舅父进来。”
香沉还未应声转身,魏嬷嬷便急匆匆地进来,拦住了香沉:“娘娘三思!”
月华一愣:“怎么了?”
魏嬷嬷有些气喘吁吁,头上更是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一拍大腿:“侯府出了大事了。”
月华更加着急:“什么大事,快些说啊,想急死个人么?”
魏嬷嬷却满脸从容,相反有些幸灾乐祸:“娘娘莫急,跟咱没有什么要紧关系,是廉氏遭难了。”
月华这才稳下心来,香沉插嘴道:“善恶有报,她那般胡乱作为,遭难只是迟早,活该,也省得脏了娘娘的手。”
魏嬷嬷也深以为是地点点头:“可不就是,这次可是摘了她廉氏的心肝了。所以这侯爷不能见,免得娘娘一会儿抹不开情面,又大发善心。”
香沉也有些纳闷:“说了半晌,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说出来也让我解解气。”
月华也疑惑地望着她,开口催促,魏嬷嬷喜孜孜地开口道:“老奴适才听闻说,是凌睿少爷摊上人命官司了!如今被下在大理寺大牢里,怕是铁板钉钉的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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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强出头
“啊?”月华一惊而起:“凌睿那般胆小,怎么可能?什么时候的事情?”
香沉也有些讶异:“可不就是,你若是说那常凌烟害死了人命我还相信。”
“就是前日除夕宴那会儿发生的事情。”魏嬷嬷咽下一口唾沫,仍旧难掩兴奋:“是真的,听说死者还是泠贵妃娘家的实在亲戚。纵然是花再多的银票也无计可施,怕是要一命偿一命呢!”
月华想起昨日团圆宴上太皇太后与太后满腹心事的样子,想来早就已经有风声传进宫里来。
她对于魏嬷嬷的幸灾乐祸有些不满,冷声道:“人命关天,又是亲表弟,嬷嬷如何就能这样淡漠,还当作笑话来讲?”
魏嬷嬷吃了一惊,慌忙收敛了脸上的得意之色,忙不迭地跪在地上:“老奴可不是那种黑了心肝的狠心人,只是恼恨廉氏曾经的所作所为,觉得这是现世报。她当初竟然寻衅毁了老爷夫人的陵墓,损了自己阴德,如今断了香火,这就是老天在给娘娘报仇解恨呢!”
月华摇摇头:“你错了,魏嬷嬷,廉氏是廉氏,凌睿是凌睿,她作下的孽与凌睿没有干系,更不应该应在他的头上。更何况他也是我舅父的命根子,纵然我们爱莫能助,也不该幸灾乐祸不是?”
魏嬷嬷心有不服,却不敢顶嘴,低声道:“就知道小姐心善。”
月华总觉得魏嬷嬷进宫以后,许多事情的看法与自己有了分歧,虽然也知道她都是一心为了自己,但的确不如以前那般亲近。
她无奈地叹口气:“起来吧,你年岁大了,别动不动便跪啊拜的。侯府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我竟然一无所知,赶紧将舅父宣进来,问问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慎行!”
魏嬷嬷仰起脸来,再次拦住月华:“侯爷进宫那是找门路救表少爷的,娘娘见了侯爷如何推拒?”
“寻门路的话,大理寺有五舅爷在,纵然关系亲近需要避嫌,但好歹可以上下打点。宫里尚有太皇太后做主,哪里就需要我出头了?”
魏嬷嬷有些焦灼:“娘娘,若是事情好办,侯爷何须求进宫里来?那案子罪证确凿,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铁证如山,根本就没有转圜的余地。更何况,那死者乃是泠贵妃与太后的人。不说什么得罪不起,那也不能轻易撕破脸面啊。
老奴听说太皇太后不愿插手,已经借口几位长公主在,谢绝了所有来客。侯爷是求告无门,所以求到您这里来了!”
月华听魏嬷嬷这样一解释,就知道必然十分棘手,否则太皇太后就不会袖手不管了。毕竟侯府只有凌睿一个男丁,将来是要承袭侯爷爵位的。
可是,太皇太后既然已经打定主意不管,又为何允了常乐侯进宫?她直接将常乐侯拒在宫外不就可以了?何必要让他求到自己这里?要知道,自己在宫里立足不稳,陌孤寒那里对自己也是忽冷忽热,她纵然是想管,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难道,她是故意在试探自己?想看看自己对待常家人的态度?
月华略一沉吟,依旧吩咐香沉:“太皇太后都管不了的事情,舅父想来也不会难为我。他只是一筹莫展,把我当作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罢了。就算是我救不了凌睿,舅父已经到了跟前,总不能拒之门外,能帮得上自然最好,有心无力能够劝慰劝慰也好歹尽了心意。”
香沉向来唯月华命令是从,闻言立即便转身出去通传。
月华望了一眼魏嬷嬷,上前搀扶起来:“月华知道您是为了我好,不想我再不自量力逞能,与太后和泠贵妃为敌,招惹皇上疑心。但是舅父待我却是实打实的好,这样生死攸关之际,我自然应该不遗余力,略尽绵薄之心。”
魏嬷嬷站起身来,忧心忡忡劝道:“娘娘您可是知道,皇上对您最忌讳什么,一定要量力而行,切莫因小失大。”
月华点点头:“侯府出了这样大事,舅父定然寝食难安,食不下咽,你代我命人烹盏热茶,然后走一趟御膳房,端些现成的补品过来。”
魏嬷嬷领了命令,仍旧不放心地叮咛一声:“老奴虽然是倚老卖老,但确确实实是明智之言,娘娘切莫意气用事。”
月华笑着应下,将她支开,常乐侯便跟随在香沉身后心急火燎地走了进来,翻身跪倒在地,嘶哑着声音请安:“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月华赶紧上前一步,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立即就心疼地汪了眼泪:“舅父,你怎么就不好生保重自己?”
常乐侯抬起脸来,虽然是因为进宫好生收拾了仪表,将邋遢的胡茬刮个整齐,但深陷的眼眶,血红的眼睛,和干裂的嘴唇,满嘴的火泡,都使他看起来格外憔悴和苍老。
“实在是心急如焚,走投无路,方才求到娘娘这里,给娘娘添难了。”
月华慌忙赐了座位,半搀着常乐侯坐下:“我也是刚刚才听魏嬷嬷说起,知道凌睿出了事情。我人微言轻,未必帮得上忙,但是定然不遗余力。”
常乐侯坐下,立即有宫人上前奉茶,月华将身边的人全都打发下去,方才沉声道:“你先不要着急,喝口茶润润嗓子,一五一十讲来,究竟是怎样一回事情。凌睿那样乖觉的性子,如何会犯下这样大的罪过?”
常乐侯哪里还有心情饮茶,略欠欠身,长叹一口气,便将情由仔细道来。
“昨日里,你五舅父代为打点了大理寺的狱卒,我装扮成狱卒的模样混进大牢,见到了睿儿,方才知道具体经过。
死者是睿儿同窗,姓沈名士亭,平素便多少有点罅隙,但表面还是极礼让的。
除夕那日下午,我们进宫参加宫宴,他与几位同窗相约去酒楼饮酒。那沈士亭贪杯之后有些忘形,不知为何竟然看中了酒楼里掌柜的女儿,众目睽睽之下便百般调戏,欲行不轨。
凌睿上前劝解,拉扯的时候,那沈士亭站立不稳,一个踉跄,竟然摔倒在地,头正好磕在柱子上,立即口鼻流血,一命呜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