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壑清在背后伸手拉着他的衣摆,不吭声,等他捞。鞋子浸了水,衬衣的袖子也在弯腰时滑下去湿了半截,看样子孟老师今天不光得报废一双鞋。
十几分钟过去了,捞上来一堆花花绿绿的垃圾,就是没见手机的影子。
林壑清找来袋子将垃圾装好,说道,“手机里也没什么,孟老师是担心那锂电池吧!”
“嗯,总怕海里的鱼虾吃坏肚子。”孟老师什么都没有捞到明显的有些泄气的说。
“孟老师,借个手机,我打个电话让环保局的人去捞。”林壑清说着伸出了手扬了扬,好像真是什么大佬似的
“真的可以?”孟知秋抬头,迎上他飞起来像要飞出去一样的眼尾。
“试试,把手机解锁。”林壑清伸手等。
“没有密码。”
林壑清打开手机浏览器看到了劳拉西泮的百科页面,盯着手机发楞时又不小心划开了历史纪录
——劳拉西泮的副作用
——劳拉西泮的作用
——抑郁症的表现
.......
.......
他默默的关了记录搜索到环保局的电话,询问是不是会定期处理,又问是不是可以在湖边的水里拉上细网防止垃圾入湖。
孟知秋听不见电话里的声音,就盯着他看,忘了鞋子还湿,衬衣要换。他其实没听到林壑清问了什么,更听不见对方回了什么,他在旁边看着眼前的人眉眼,一路将目光移到了正在上下翕动的嘴唇,脖颈。
林壑清拉开后备箱,走到他身边,将鞋子放到人脚边,他才急忙收回目光,低下头换鞋,又想起问电话里怎么说。
这么心思细腻的人,看到一个药瓶都能联想一大堆可能的事,大概会有什么样的问题,也不难猜的到电话里怎么说。林壑清还是告诉他会有工作人员定期清理,他们的建议也会酌情采纳。
上车时林壑清告诉他车上有备感冒药,湖水冷,吃一些预防感冒。林壑清想起电话里女孩提议看日落问要不要等着看,孟知秋头也不抬将吃药和看日落一起回绝了。我已经看过一次日落了,而且很美,孟知秋心想。
实事证明,林壑清中午的判断十分准确。茶卡的晚上异常的冷,孟知秋敲开他的门时脸颊通红,双手缩在棉质的宽松T恤里,双肩还在抖着取暖,张口就问他,是不是能找酒店再拿一床被子。
毫无疑问,孟知秋发烧了。加上高海拔的原故,这位大概已经烧糊涂了,早忘了酒店是有空调的。
☆、同床
茶卡的夜晚,夜风夹杂着淅淅沥沥的雨,寒意无孔不入。
林壑清开着车子在寒风中转悠,如他所料想,药店统统关门了,他转了一圈无功而返。
床上的人烧的满脸通红,不安的来回翻腾,被子被踢到了床尾。白日里总是一脸平静,温文有礼的的人一下子变了模样。林壑清在旁边站了一会儿,有点想笑,也有点无措。他很多年没有照顾过人了,当然也没有被人照顾的经验。
他冲了双倍剂量的备用感冒冲剂,叫醒迷迷糊糊的人,让他喝下。他按着小时候照顾人的记忆,拿出纱布酒精给床上的人擦了颈部,然后准备擦腋窝。
抬孟知秋的手时,忽然觉得有些不太妥当,抬到半空的手停顿了一下,又将那人的手缓缓放下,绕着小臂手腕擦拭了一圈。
侧身坐在床边吃力的做完这些,起身时,手被拉住。无意识的一个动作,力道并不大。但孟知秋手心滚烫,瞬间盖过了空调的温度,暖意顺着掌心传到了他的手臂,脸,耳根,最后遍布四肢百骸。他很久没有与人发生类似的看起来亲密的接触,但身体好像并不排斥那个人,他僵僵的站着不动,心里有些慌乱。
林壑清见人脸上时常总自带三分笑意,又因为他有些晃眼的外表会让人无端心生亲近之感。可他自己很有自知之明,自已并不是什么万人迷,他对大多数的关系也都只做到恰到好处,保持恰到好处的分寸感,这是十几年颠沛的生活教给他的自保法则。
可是这法则到了这一刻似乎有点失效的前兆。
保持着别扭的姿势一会儿腿便有些发麻。孟知秋翻身,带的他一个不小心一只膝盖磕到了床沿上。
幸好,双腿没有了什么知觉,因此也没有什么疼痛感。伸手给乱滚的人裹紧被子,他艰难的挪到了旁边的沙发上,想等一等看烧是不是能退。
半夜,孟知秋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发现灯没有关。转过身,看到沙发上的人后眼睛越睁越大,大有把眼珠子瞪了出去的架势,然后开始对着天花板脑袋空空的发愣。愣了愣,发现沙发上的人没有盖被子,想起床去给他盖被子,又发现只有一床被子。
沙发上的人好像睡着了,眉头却皱成了一团,像是有什么恼人的事搅着,睡的并不安分,连眼睫也时不时的跟着颤动。一条腿委屈的蜷在沙发里,另一条支在沙发扶手上,是个十分的委屈的睡姿。
柔和的灯光笼罩着他,为他罩上了一层柔光,在他略显冷清的轮廓上平添了一丝柔软。如果叫醒他,大概今晚又要吃药。孟知秋走到他身边,想扶人到床上,刚伸手,人就醒了。
睡眼惺忪,眼神焦距也不大准。
孟知秋拉拉他,不说话,又指指床。
林壑清起身,往门口走去。
看明白他的意思,孟知秋鬼使神差的开了口,“我好像还烧着。”嗯.....应该是烧确实没大退利索。
正往口走的人站住,回身。如果是清醒的孟知秋大概不可能做这这种动作,这个姿势和表情在林壑清看来有些过分的软糯了,叫人无法拒绝。
孟知秋麻利的拿下挂在墙上的外套披在对方身上说:“拿被子过来吧,床大。”
林壑清回来时,热水壶正呼呼呼的响的热闹,孟知秋守着一个壶出神。看到他进来后,问他酒精是不是退烧用的,得到肯定的答案就自己往脖颈,手背擦了酒精,喝水,钻进被窝里。
嗓子有些沙了,正像林壑清的声音,孟知秋望着一片虚无的黑这样想着,就着那未退完全的烧睡了过去。
林壑清在沙发上其实并没有完全睡着,眼睛闭的久了,酸胀。此时,又开始对着天花板出神。脑子里乱糟糟,各种情绪都试图往出冒。这头刚压下去,另一边又出了头。
医生的建议是让他走出房间,出去走走。他想着,白天拼命的走,累了,晚上就能自然入眠。偏总有些事情不遂人愿。
他不愿意回忆前尘,将那些冒出的苗头压下去,很快发现没有今朝可以供他回忆——快脱离社会成个体了,他自朝的想。
身边的人呼吸变的绵长平缓,药又不在身边,他只能强行将脑袋放空。临近天亮时,他模模糊糊的睡着了。
酒店的遮光窗帘质量非常好,暖黄色的阳光不甘心的从缝隙里挤进来,在被子上印上一条长长的光影,昭示着今天的阳光有多热情。
孟知秋翻身睁眼,看到眼前的人,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身体僵在了床上。昨晚的记忆碎片一样的纷至沓来......发烧了......自己开口留了人......还让人去取了被子.......
果然,是烧糊涂了,孟老师这样安慰自己。然而,并没有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他八九岁的时候开始就一个人住一个屋,从没有跟人分享过一张床。孟老师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轻手轻脚的将被子蒙到了脸上,他打算等对方先醒来,反正今天一天高速,让失眠的人多睡会儿是一种美德。
不多时一只手拉开了他的被子,手背贴上了他的额头。
手背带着些晨起的暖意,孟知秋心里忽然升腾起一层不明的情绪,像一狗尾巴草扫过耳畔,带起稍纵即逝的麻痒,而后久久不散。他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跳动着,怀疑自己一把年纪可能是中了蛊毒。
“醒了吧,”林壑清收回手。
孟知秋收回神,“嗯,谢谢!”
“谢谢就欠着吧,我腿倒是被你磕青了,起来去药房。”林壑清随口开着玩笑,走到窗口,拉窗帘。漫天的阳光如瀑似的倾泻而入。
孟知秋看着他出门,一直在琢磨”腿被磕青了“是什么状况。烧糊涂了,也不至于打人吧,没有这种前科。
虽然林壑清一再强调只是一句玩笑,腿是不小心磕的,但是进药店时孟知秋还是坚持买了一瓶红花油给他。一出门就坚决给他抹在了那一块乌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