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第二天早上他不起床:“我要停课,期未考试前再去,这样不影响你在学校正常活动。”
我有埋怨他吗?我在心里检讨。他这话算不算对我的批评,我竟敢逼迫少爷向我让步。
“那我也不去了,我们在家自学。”我只有一半是伪心的。因为我忽然考虑到一点,他不去学校将有更多时间学习武术,那我将不用再幻想在武力上超过他。
“我看了,上午讲新课,下午讲题或自习。你上午去吧,中午回来吃饭,我等你回来起床。”
既然他这样说,我不能再有主观想法了。就这样,后面的高中生活,他不去学校时我只去学校半天。他几天就能学完的课程,我要学整个学期。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有天在校外撞上那几个说谎的捣蛋鬼,我用拳脚狠狠教训了他们,直到他们保证不告发我才停手。
若不是因为他们,他不会不愿去学校吧。其实他去学校,我可以省去很多工作,也会对校园生活有不同的体验。我心里还是希望他能去学校的。
高中学业繁重,我没心情考虑其他的。尤其在他问我打算报考哪所大学之后。
“那你要努力了,我一定会考上。你若不是考上,而是以我的陪护身份进校,那我的社恐症会更加严重。我会让你时刻站在我身边为我撑伞,不让他们看见我的面容。让你背我进出校门代替走路,我要让每个人都看到,你只是我的仆人。”
我不是不想作他的仆人,如果不论尊严,我的借口是背人会很累。
其实我很崇拜少爷,他什么都会,只是不肯做。他的至尊地位,不容许他参与世俗琐事。
高三的春天,我准备高考,不打算打理花棚。他用一天的时间把土翻了一遍,重新栽种花草。还弄来十几盆正开花的盆栽。
为了夸赞他,我对每一盆鲜花都闻了闻。脑中思考的却是他接触了其他仆人,我们的二人世界或许可以偷偷放别人进来。
本来不允许外人进入是他妈妈的规定,这些年他主动遵守,别人更不敢违规。
那天早上是周末,闻完花,我准备和他一起去找师父学武术,他说泳池里有他刚放好的热水。
他连这事都帮我做了,我不能让水浪费凉了,“我们先去游泳吧。”我说。
“今天看书不练武。”没多久,他说。
原来他心里早有谋划了,那不必在冰凉的水池里继续“消遣”,我上岸穿衣。
他径直经过甬道向房间走去,步伐带着英武的冲劲。
我拿着毛巾缓缓“追”到客厅,先帮他擦头脸,再擦身子,“你开始复习吗?”我随便问问,没想等他回答,所以我接着又说,“你等我一会儿。”
我去衣帽间给他选衬衫。
“今天不,明天和你去学校。”
吓我一跳,他突然贴近我,身上已穿件红色睡袍。
我稳定一下心神,挂起手中的衬衫:“那你今天干什么?”
“去湖边看鸭,放羊,在屋里看电视?”
他第一次这样反复推翻自己的决定,我与他目光相汇,认为他说的这些他自己也觉得无聊,这是我们小时候喜欢做的。
为缓解他的焦虑,我问他睡袍哪来的,我没见过。
“昨天周阿姨给我的,她找你没找到。”
“哦。”我绕过他出了衣帽间,他果然接触了别人。周阿姨是新手,还不知道违规的后果。
“我让她今天再送来一件,给你的。”他说。
我回头仔细打量睡袍,大红色丝缎,金色鸢尾提花,宽腰带,衣长至膝。他穿上像新郎,还是被逼婚的,因为他眉头紧蹙。
“谢谢。”我想到他可能欲求不满,我得知道为什么,“少爷,你想不想出去玩?”
我不确定能与他心灵相通,洞察秋毫,只是追随自己的意志试探一二。
☆、临风
3临风
我和以沫的交流方式不适用于其他人。他在同学,老师之间应对自如,而我要想办法掩饰我白痴一样的空白。
我不能放开以沫,让他自由地与别人交流而冷落了我,那样我觉得我不是自己害怕这个社会,而是彻底被这个社会抛弃了。
让我被社会抛弃的是我妈妈,但我妈妈又给了我以沫。以沫像一条彩带,牵引着我在人群中穿梭。以沫还像一片玻璃,我通过他望着与我无关的世界。
我讨厌他们朝我投来好奇的目光,我觉得他们看我像我小时候看野鸭,我知道野鸭和我不是同类,只能作我的玩物。
我也不知道如何与他们相处,因为他们身体里流淌的鲜红的液体深深地诱惑着我,对我来说,他们只配做我的食物。好似别人家树上结的桃子,看着香甜解渴,但我却不能伸手,因为那不是我的,那么,我若一直站在树下垂涎,是不是太蠢了。所以我宁愿不看见他们,这或许才是妈妈要隔离我的真正目的。
另外,以沫才是我的桃树,我在以沫的身上闻到了我喜欢的香味儿,即便他干完活,大汗淋漓,香味儿有些混杂,还是我喜欢的。他的味道独一无二,无人可比,因此对于那些不够美味的“桃子”我是不屑一试的。
我还不想听他们发出的刺耳的尖叫,嘈杂的耳语,那些话除了构成噪音毫无意义。我意识到做一个沉默者也是风度。其实我有很多话想对以沫说,但我觉得他听到的话已够多了。
我厌恶想方设法靠近以沫的人,尤其是向以沫打探我情况的人。我告诉以沫,所有的问题都可以回答无可奉告。
以沫做得很好,一如既往的照顾我,几乎事事以我为先。我确定,有不少人羡慕他,幻想取代他。只有我知道,除了以沫,别人没有这种资格。
也是为了体验学校生活,我忍耐了一个学期。我觉得我不来学校,以沫在学校里会过得更好,他应该有他自己的生活,不该为我这个病人放弃可能拥有的快乐。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真不认为学校有什么快乐可言,还不如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光,悠闲又放浪。
但我不能让以沫也离开学校,看得出他喜欢校园生活。我也意识到以沫对我的重要性,不只是在生活上,还在精神上。
我找个借口回庄园,这次不是我妈关我,是我自愿的。因为学校里除了那些会让我食欲膨胀的食物,没有什么能吸引我。而我的特殊食欲一旦冲出体内,最想品尝的会是以沫。在我不确定他不会因此被吓死之前,我只想老老实实地蛰伏。
还有,我若咬了别人,我妈肯定认为我已病得不可救药,应该立刻关进笼子里,从此以后再也不放出来,甚至连以沫出笼的机会都被剥夺了。
我在笼子里已经习惯,可以沫从小学开始便在学校上学,如果中断学业他心里会很难受吧。虽然他终究要在我身边度过一生,能给他多些,便给他多些精彩。
我还是从小在笼子里的那个我,但以沫不是的。他的变化他自己当然不觉得,但每一样我都有察觉。
他不再认真给我上课,说我自己就能学会。他不懂,我自己学是我的事,他给我讲课是他的责任。这样说是不是压迫他?从他躺在我身边开始,注定是这样。
他陪我的时候一心二用,初中时有意无意给我讲夏令营,现在告诉我他知道都谁在早恋,早恋的同学都偷偷忙什么。他有心思观察别人,却没心思观察我。
我发现我在他心里的地位与他是平等的,他说小时候照顾我是因为我小,现在我已经不小了。他虽不至于就此罢工,但多了应付的成分,喂饭,穿衣不那么细心了。
如果他大学毕业要强行离开我会怎么样呢?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杞人忧天。妈妈一再强调他是不会离开我的,但我不想强迫他。
我很想亲口问问他,长大了会不会离开我。更想亲耳听他主动告诉我,他一辈子不会离开我,会一辈子在庄园这样照顾我。我怀疑我的焦虑终于显现出来了,我的恐惧是接近以沫的内心。
被这些问题萦绕着,哪一天他回来晚了,我都会浮想联翩。
我忽然发现我并不是与世隔绝的,我不断更新书单,许多问题我都在书里找到了答案。
我试着改变自己,让以沫除了照顾我,还能发现和我在一起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