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书房里下了学,三阿哥坐着肩舆回来,先到母亲屋子里向纯贵妃请安,纯贵妃问了几句今日的功课,问了跟随的小太监,便要儿子去洗漱休息。儿子走后她想起今天针线房新送来的褂子,就亲手拿了,要来给三阿哥试穿。
永璋已经十二岁了,是个半大的小子,个头虽然不高,没有他父亲那玉树临风的英姿,容貌比起大阿哥来,倒有皇族贵气。只可惜脑袋瓜不聪明,且不肯用功吃苦,纯贵妃苦心引导无果,如今已经渐渐把心思转在六阿哥身上,要从小来培养他。
纯贵妃走到儿子门前,正听里头不耐烦地抱怨:“这是什么鬼东西,你们也拿来敷衍我,你们是没见过书房里的点心吗?愉妃娘娘、令嫔娘娘,还有富察家福晋送来的那些,看着普普通通,吃在嘴里才知道什么是好东西。你说你们总弄这些华而不实的,摆摆样子糊弄人,吃到嘴里就倒胃口,有意思么?撤了撤了,还不如拿一碗酸梅汤来叫我解解渴。”
里头的太监端着食盘出来,见纯贵妃就在门外,吓得差点摔了东西。要知道昔日咸福宫的茶点,是别人想吃都吃不上的,纯贵妃花心思把皇帝喜欢的琴棋书画做进点心里,用茶时不仅仅是品尝美味,更是诗书意境的欣赏。如今皇帝虽然不再来与纯贵妃吟诗作对,她身边的规矩并没有改变,许是心底仍旧渴望皇帝会回心转意,结果却被他的儿子说华而不实,说是混弄人。
纯贵妃一把将褂子塞给抱琴,闯进儿子的房间,三阿哥刚刚脱了裤子,吓得抓起来往屏风后躲,说着:“额娘,我也是大人了,您怎么随便闯进来?”
“你是我肚子里生出来的,我连你的房门也不能进了?”纯贵妃大怒,责骂道,“怪不得别人送的点心就是好东西,你亲娘费心照顾你的就是糊弄人,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还知不知道一个孝字怎么写?”
三阿哥慌慌张张穿戴好衣裳,站在屏风边露出一半身体,知道自己方才几句话被额娘听见了,他耷拉着脸说:“额娘是为了这几句话动气,额娘不要怪儿子不孝,几时儿子带几件书房里准备的点心给您尝尝,您就知道了。不是儿子嘴馋为了几块点心就没了孝心,就忘了亲娘。额娘,您如今一心一意在乎六弟,我只要不给您闯祸您就满意了不是吗?既然如此,那还要求儿子什么呢?”
“你!”纯贵妃竟无话可说,待要发作狠狠教训他,门外有小宫女跑来说,“主子,长春仙馆来人传您去见皇后娘娘。”
“皇后?”纯贵妃问着,抬头望一眼天色,夏天日长,这会子已见昏暗,那时辰真是不早了,皇后这会子见她做什么。可她也不好怠慢,先撂下儿子这边的事,回去急匆匆换了身衣裳,待出门时,才听说舒嫔也去了长春仙馆,比她早上小半个时辰,那之后皇后才来召见她。
“我怎么觉得,不会有好事,永璋弄得我心烦意乱。”纯贵妃坐上肩舆,忧心忡忡地问抱琴,“可听见什么动静没有?”
抱琴摇头道:“挺好的呀,非要说,也就是今天舒嫔娘娘没过来喝茶。”
纯贵妃眉头紧蹙,唯有吩咐他们快些走。
肩舆在长春仙馆外落下,门前宫女恭敬地为纯贵妃引路,她端着稳重尊贵一步步走进来,见皇后端坐正位,令嫔与富察福晋坐在一侧,而舒嫔……却是跪在了地上微微颤抖着。
纯贵妃进门向皇后行礼,红颜与如茵起身来向纯贵妃行礼,可她们还没站稳,舒嫔就嚷嚷起来:“皇后娘娘,那东西就是纯贵妃送给臣妾的,不是臣妾的东西。”
纯贵妃被说的一头雾水,皇后则示意千雅:“把门关上,别让人随便过来。”
“娘娘……臣妾不明白舒嫔妹妹在说什么。”纯贵妃笔挺地站着,可心里已经乱了。
舒嫔则哭哭啼啼:“那薄荷膏是纯贵妃娘娘给臣妾的,臣妾怎么知道里头有什么害人的东西,若是臣妾自己用了,娘娘是不是就相信臣妾是清白的?”
纯贵妃眉头紧蹙,厉声问:“妹妹你在说什么?”
皇后见不得舒嫔哭哭啼啼,叹气道:“舒嫔你不是要请贵妃来对质,你对着我说做什么,问纯贵妃才是。”
纯贵妃一副身正不怕影斜的傲气,亦道:“妹妹有什么话,只管对我说。”
舒嫔一时横了心,倏地站了起来,将薄荷膏的事说罢,又连带着把春梅说纯贵妃派人要她挑唆自己去害令嫔的话也说了,更提到她这次中暑的事:“是娘娘让臣妾死了这条心,不信大可以去太阳底下试试看,您敢说没有吗?”
前两件事,纯贵妃本是听得心里发笑,凭她的口才绝对可以反驳得舒嫔哑口无言,可突然提起这件事,她不免心虚了,她的确怂恿了舒嫔去试试看皇帝对她还有几分真心,可她本打算一步步来,如今根本还没到了能撺掇舒嫔去害魏红颜的地步。可没想到的事,舒嫔自己先走了一步,如今还一盆脏水全扣在她头上。
如今有和没有混在一起,她说话少了几分硬气,对听的人而言,也不那么可信了,纯贵妃怎么会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在等着自己。目光瞥见一旁面无表情的令嫔和富察如茵,她心里一咯噔,难不成舒嫔和她们才是一伙的,在这里等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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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你会告诉如茵吗(三更到
“娘娘,臣妾先行告退。”红颜忽然走上前,就算这一切不是她和如茵安排的,此刻也不宜再留下去,更何况她们早就算计好了之后要发生什么。如茵也跟上道,“天色不早了,臣妾也该出园子了。”
皇后却道:“这天黑沉沉的,像是要下暴雨,皇上不在园子里,傅恒也不在家中,你今晚就留下吧。与令嫔去看一看小阿哥,这边的事解决了,我还有话与你们说。”
两人分别向皇后与纯贵妃行礼,悄然离去,纯贵妃的目光顺着红颜的身影,眸中浮起恨意,到底是魏红颜算计她,还是舒嫔算计她,还是连皇后都……
“纯贵妃,舒嫔说的话可否属实?”皇后淡漠的眼神,是对这两人的不屑,她的态度看起来,对于真真假假孰是孰非,似乎毫不在意。
“娘娘明鉴。”纯贵妃屈膝跪了下来,义正言辞地说,“舒嫔信口雌黄污蔑臣妾,那薄荷膏是祛热解暑的良药,臣妾和三阿哥、六阿哥每年暑天都会用,若是伤人,臣妾如何生下阿哥公主?舒嫔中暑后,臣妾好意相赠,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会惹出这样的风波。娘娘大可去臣妾房中搜查,若是有一件可疑之物,臣妾无话可说。”
舒嫔恨道:“贵妃娘娘,到底是谁信口雌黄?”
纯贵妃瞪向她,又转向皇后道:“臣妾从未挑唆舒嫔嫉妒令嫔,更不会怂恿她做伤天害理之事,臣妾的确劝舒嫔要放宽心看淡恩宠,可让她去太阳底下等皇上来试皇上的真心,这样荒唐愚蠢的事,臣妾连想都不会想,又怎么会让舒嫔去做。”
要说薄荷膏和春梅传的话,还不是舒嫔亲眼所见,可让她去太阳底下等皇帝,是纯贵妃亲口对她说的,这下她真的急了,年轻了十来岁的人,哪里能像纯贵妃这样沉得住气,急得眼泪直掉,也跪在皇后跟前说:“娘娘,都是纯贵妃的主意,臣妾什么都不懂,都是贵妃娘娘教的……臣妾和令嫔一样,都是受害的呀。”
遇见这种事,往往哭哭啼啼的那个不会令人生怜,只会叫人厌烦,有事儿说事儿有理说理,纯贵妃这种沉得住气的,才站得住脚。皇后这个家当了快二十年,在王府时大家都年轻,争吵的事常有发生,大阿哥的生母富察格格那会儿也算是个角色,比起现在这种耍阴冷手腕,那时候指着鼻子破口大骂,不惜动手的,如今倒是少见了。
而看到舒嫔,皇后想起来她倒是真和嘉妃动过手,她的确不像是能耍心机的人,她或许不笨可她没胆子。此刻皇后还不知道红颜与如茵做了什么,但两人一起来向她“告状”,就足以让皇后觉得奇怪。红颜那样息事宁人的性子,一定不会正面挑起这些事,就算她发现自己被人暗中下药,也不会声张。她却跑来告发这样的事,一定有古怪。
可想到这里,皇后不得不想起太后送去的那一碗一碗避孕之药,那红颜到底知不知道,她是把这件事吞下了,还是完全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