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真羡慕你。出生在像你那样的家庭一定很幸福。”
“不,你什么都不知道。”阿尔贝特转过身来,生气地看着谢维。又或许许多小孩都是觉得他们生在一个不幸的家庭里。于是,他们就“谁比谁更不幸”这个问题争了起来。
“笨蛋!如果你在我那样的家庭当然会觉得幸福开心了,毕竟他们就喜欢你这种天才小孩!”
“你要是有一对喜欢逼迫你做只有他们喜欢做的事的父母,你当然也会这么‘优秀’了!”谢维气呼呼地反驳回去,他才不会相信还有比他更惨的小孩。
“我的父母也总是逼迫我做事,不是只有你!”
他们从争论着谁生在一个更可怜的家庭,到谁的家庭状况更不好。
“我家一定比你家还小!而且我家既没有保姆也没有司机!”
“我家……”谢维想了想,反驳道:“我家也没有保姆!”
谢维不能很好地了解“保姆”是什么意思,更何况他从不认为宝拉是保姆,宝拉可以是“叛徒”,是母亲的人。
然后,他们争吵了半天,什么结果也没有。
“那就去你家看看。”
“不行,得去你家看看!”
十六分钟以后,两人终于协议好,今天先去阿尔贝特家,下周再去谢维家。
阿尔贝特家确实没有谢维家那么大,他们上了楼,按了门铃。乌利亚斯特雷斯一家——除了阿尔贝特,很热情地欢迎阿尔贝特的同学谢维的到来。
“你妈妈真好。我的母亲就从来没有给过我拥抱和亲吻。”在阿尔贝特的房间里,谢维羡慕道。这才像一个家庭,是和他的家庭不同的,另一个,正常的家庭。
父母的拥抱和亲吻,可能对于阿尔贝特来说再正常不过,但对于谢维来说,那就是求而不得的,天大的奢侈。是他主动索取也索取不到的。
“但是……”
“而且你竟然是因为自己喜欢小提琴才去学的!”谢维愤愤地说道。如果是他,绝对不会在家享有这样的待遇。他能够学什么,只能由父母来决定,而他们是不会询问他想学什么的。他没有一丁点儿的选择权。
虽然我们不适合做朋友,我也不会跟你这样的人做朋友,但是这并不妨碍我羡慕你。
“难道你学小提琴并不是因为你喜欢它?”
“当然不是,虽然我也不讨厌。我妈妈希望我以后当个了不起的小提琴家。她喜欢小提琴,而不是我。可能我是希望学的,也可能我是不想学的,然而现在的情况是,无论我想不想学,我都必须学它。”
“不懂,”阿尔贝特摇摇头,“你说话总是很奇怪。”
“意思就是,他们不会管我喜不喜欢小提琴,只要他们就足够了。他们喜欢逼迫我去做我不喜欢的事,你明白吗?就比如小提琴。我和你不一样,你学小提琴是因为这是你的爱好,而对我来说不是。”
“意思就是,你讨厌小提琴?”
“我不喜欢,但也称不上讨厌。”
我讨厌的是,无止境的练琴,还有无法像你一样用一把简单的小提琴拉出美妙的声音,这才是我所讨厌的。当然了,当然还有父母的逼迫。
“哦,那你喜欢什么?”
“你是问乐器吗?我当然是最喜欢大提琴了,那可比小提琴优雅多了。”
“放屁!小提琴才是最优雅的!”
“放屁!你什么都不懂。”
他们两个人又因为要各自维护自己喜欢的乐器争吵起来,虽然事端由谢维挑起,也有可能是阿尔贝特,毕竟是阿尔贝特先问谢维的。
“明天我要去你家看看!”他们吵累了,阿尔贝特坐在床沿上。
“不是说好了下周吗?”
“明天不行吗?”
“可以,但是……”谢维犹豫着开口,“我明天有小提琴课。”
“在家里?”
“在家。”
“那就明天吧。就这么说定了。”
然后谢维和乌利亚斯特雷斯一家作了道别,包括与阿尔贝特。
谢维不紧不慢地朝家里走去。他多晚回家他的父母都不会在意的。因为他们各自忙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第二天,先来访的不是阿尔贝特,而是谢维的小提琴老师,巴克豪斯·科奥瑟。
科奥瑟先生是德国人,虽然谢维在学德语,但会的不多,他们交流还是用西班牙语。
“科奥瑟老师,我想我们可以尝试……”尝试学一首新曲子吧。
“今天还是先练练音阶吧。”巴克豪斯打断谢维,无视了他微弱的请求声。
他厌倦了练习音阶,厌倦了科奥瑟老师,这个男人只会吹嘘自己,是个十足招人厌烦的德国佬,比阿尔贝特还让人讨厌。
“我什么时候才能停止练音阶?”谢维的声音被随之而来的门铃声掩盖住了。但他的声音还是明显被那个德国佬捕捉到了。
“假如有一天,你拉琴的声音能够跟我一样美妙。”
这他妈的永远也不可能!谢维在心里诅咒,诅咒这个该死的德国佬,诅咒这把该死的让他无论如何也拉不出像阿尔贝特拉得那样美妙的普通至极的小提琴,诅咒该死的逼他学小提琴的父母,诅咒其实他们家并不信仰的该死的上帝,诅咒是个废物的该死的自己,诅咒他妈的该死的一切一切。
但是谢维知道,他必须向科奥瑟低头,向小提琴低头,向父母低头,向生活低头。
然后,他老老实实地憋着一肚子气开始练音阶。
科奥瑟满意地听着。事实上,无论谢维的音阶拉得再好,再让他满意,他只会将其归结于自己,是自己这个优秀的小提琴老师将谢维这块朽木雕刻成了一个有所价值的艺术品,而并不是谢维本身多么有天赋或者努力。
然后,科奥瑟满意的表情变为了紧皱的眉头,谢维心头一跳,他知道自己犯错了。他走音了。
“停!停——重来,重来!”
一切的错误都源于阿尔贝特……哦不,是那该死的门铃,也源于谢维的胡思乱想。
他在猜测按响门铃的那只手的主人,是不是阿尔贝特。也可能是父亲……不过父亲没有出过书房。
☆、第三章
大概率是阿尔贝特了。那么,父亲和母亲会怎么处置他呢?会请他进来,还是关之门外,或者说一句,家里没有谢维这个人?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再然后,就是科奥瑟的咆哮声了。
“您好。请问谢维·德萨乌在吗?”
“抱歉,他在上小提琴课。请问你是哪一位?”为客人开门的永远不会是谢维的父母。
“我是……”“朋友”这个单词阿尔贝特是永远说不出口的,“我叫阿尔贝特·乌利亚斯特雷斯,是谢维的同学。”
“进来坐吧。”宝拉给他倒了水,然后又重复了一遍,“不过他正在上小提琴课。”
“没关系,我可以等他。”
这一次,谢维没有再出错了。这一遍,科奥瑟很满意,但他仍然介怀谢维先前的走神。
“太糟糕了,太糟糕了。”
然后,科奥瑟先生在德萨乌夫人面前又隐晦地夸赞了一下自己,谢维根本不适合与他一样走向艺术大道,如果没有他的指导。但是没有关系,他会一直教下去,有一天这孩子一定可以办一个属于自己的演奏会。
于是谢维在这一天,获得了比以往要长一些的休息时间,可能是科奥瑟厌倦了教他,也可能是因为阿尔贝特的到来。
因为阿尔贝特的到来,谢维吃到了平常很难吃到的他很喜欢的巧克力糖果。
“你家比我大多了。你家还有书房!”
“就算有书房,那也是我爸爸的。那是我爸爸的资产,和我无关。”
“我喜欢你们家墙壁上的挂画,我们家可一幅都没有!”
“可是只有你来我们家,我才能吃到我想吃的糖果,这又怎么说?”
“不会吧!”阿尔贝特露出惊讶的表情,就好像这是一件很难理解的事情。谢维高兴了一会儿,因为阿尔贝特的诧异让他觉得自己赢了他一回,但很快,他就愉快不起来了。
当你赢了你在心里所谓的对手时,只要赢了,那就是愉快的。在赢了的过程中,攀比的问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是你赢了他。可一旦冷静下来,他们比的可是谁比谁更不幸。一旦你发现你的对手觉得你比他更不幸,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