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风看入了迷,连自己伸出手去都浑然不觉。直到指尖触到了那略带温热的柔软脸颊,才恍然惊醒。
可是却舍不得挪开手指,虽然只是指尖轻轻一触。
直到叶粼微有所觉,皱了皱眉眼,发出懒懒的声音,像小猫撒娇时的的呜鸣。
徐风一下子笑了出来,眼角眉梢是自己都察觉不到的融融暖意。
他收回了手,伸了个懒腰,等叶粼揉着眼睛转醒。
叶粼睡了很好的一觉。
好奇怪,明明是刚刚打完架,全身都酸痛得不得了,身上还带着浓烈的挥之不去的红药水的味道,却睡得很安稳、很温暖、很舒服。
他好久没有睡这么舒服的一觉了。
满足地睁开眼睛,视线还带着水汽模糊,就看见了徐风。
他穿着白T恤的睡衣,已经醒了,手肘撑在沙发边沿上,手抵着脑袋,歪着头,暖融融的日光洒满他半边身子,他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在看着自己。
“早上好。”
“?”
叶粼有些愣,有些搞不清状况,也不知该如何回应,这场景过于陌生,他没有经验。
徐风扭头看了看窗外,红彤彤的夕阳正在下沉,慷慨地将落日的光从小窗洒满了整个拥挤的小小的二楼。
他扭回头,咧开嘴笑了,
“噢,不对,应该是下午好。”
他俩直接睡到了日头西斜。
醒来后各自去洗了个澡,把身上洗干净。叶粼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徐风正坐在窗前无聊地翻杂志。
两人睡得饱饱的,又洗了个澡,全身上下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精神都好了许多。
徐风看叶粼出来了,朝他招招手,
“过来。”
“干嘛?”
“擦药。”
叶粼自己并没那么讲究,觉得不擦它自己也能好。但不想拂他的好意,于是过去,拿了个垫子坐在徐风旁边。
他身上的伤过了一夜,红的变成了青紫,原本就青的加深了颜色,深深浅浅地固定下来,现在很好认。
徐风揪着他的手臂和肩膀一点一点地给他擦药,才洗过干干净净的身体,一下子又布满点点的红药水,带上一股浓烈的药水味儿。药水擦上去,叶粼猛的抖了一下,差点要把手给抽回去,“嘶——”地发出了气声。
“忍着点。”
“嗯。”
叶粼应了一声,嘴角却禁不住地想要往上翘,因为内心觉得很幸福。
明明是被揍了,刺痛刺痛的,却从心底想要笑出来。
好奇怪。
好久没有人这样对过他,温柔地,细心地,或许还带着一点儿爱。
“爱?”
叶粼想到这个字,怎么可能。
“还是不要自作多情。”
他在心里告诫自己。
只要感受着,只要片刻,就已经很幸福,他不想变得贪心,去渴求无望的东西。
收拾停当,徐风找了几件自己的旧衣服让叶粼换上,
“你那衣服脏得要命,拿去洗。”
他一边说,一边在衣橱里翻找,抽出宽松的卫衣和外套给叶粼扔过去。
“换上,然后我们出门。”
“去哪儿?”
“酒店,赴彭柯的宴。”
叶粼才想起这茬,捻起衣服的手一下子又垂下了,
“不去。”
“不行。”
徐风套上毛衣,回答得很干脆。
“必须去。”
“我不去他又能拿我怎么样?”
“你打算在这儿呆下去吗?”
徐风问。
“可能...”
叶粼自己也不知道,但除了这里,暂时他没有地方可以去。
“那你就必须去。只要你想安稳地在这里待下去,还是不要得罪彭柯的好。”
叶粼抿紧了唇,不再说话了。
徐风看他这样儿就知道又在心里较什么劲儿呢,但是管他的,硬拖硬拽也得把他架去,不管他多么不情愿也好,没得商量。
话是这么说,要把叶粼拖到依球酒店门口,还是颇费了一番功夫。
他们并肩站在酒店门口时,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分。酒店大招牌上蒙了灰的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灿烂地闪耀着,在渐浓的暮色中十分夺目。
这是这村里唯一一家可称得上是“酒楼”的饭店,平日里是村里有什么人家结婚或着请客,多半都在这里包几张大圆桌。
他们走进大堂,里边灯光不甚明亮,映着污迹斑斑的白色瓷砖地,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彭柯他们在大厅包了两个圆桌,被他们一伙的社会小伙坐得满满当当,彭灿也在其中。他脑门上斜斜地贴了两个创可贴,颧骨上有一片青紫,看起来也不比叶粼好上多少。
他翘着脚坐在桌边抽烟,倒是他第一个看到叶粼。彭灿拽拽地掸了掸烟灰,扯出一股凶狠劲儿,仰着下巴睥睨似的瞅他一眼,然后轻蔑地移开眼神。这可能就叫做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吧。
叶粼还是有点紧张的。
他怕见人,虽然丢脸,但是他害怕见人。
可是这一整个大堂里,他唯一不怕的就是彭灿。
虽然是打来的交情,但是有一句老话叫一回生二回熟。
他瞪着眼,面无表情地看彭灿的表演,这种带着年少轻狂的幼稚行为,让他觉得趣味横生,一时间紧张都消散了不少。
他们来了之后就算是开了席。
一落座,彭柯先来开席讲话,他说,
“今天这顿,一个是给我弟弟彭灿接风,还有一个主角,就是我身边这位,”
他朝向叶粼,
“和彭柯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但是都是一场误会。今天我们就是来交这个朋友的。”
叶粼坐着,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表示,他知道还有下文。果然,彭柯又接着说,
“今天在场都是兄弟,就给我放开了喝!一个也不许跑!”
他叫上一个小弟,用商量的语气道,
“这样,啤的就来两箱,先上白的,红的也得安排上,麻溜的快上!”
大堂内闹哄哄的,在这人来人往的喧闹中,叶粼安静地坐着,心口却犹如擂鼓,咚咚咚地跳着,让人不安生。他知道前边什么在等着自己。
他好歹也当了四年的社畜,酒桌上这一套他多少经历过,不过就是被灌酒。与其推脱,反正都推脱不掉。这样想着,反倒生出了一点一醉方休的念头。
豁出去喝,如果可以就此了结,他倒有点想把自己灌醉。
这样想着,旁边却响起徐风的声音,
“彭哥,彭灿和叶粼身上都带着伤呢,点到为止就好了,多的份我来喝。”
叶粼一下子扭头看徐风,他完全没想到徐风会这样说。而后者根本没看他,仰着脑袋和彭柯说话。
“那不行!”彭柯干脆地摇摇脑袋,
“你爱喝多少是你的自由,叶粼今天可是我的客人,大家伙可得轮流敬呢是不是,一个都别想跑!”旁边的人起哄似的笑起来。
他又在人群中找彭灿,一指头戳过去,凌空点着,
“特别是彭灿。”
彭灿本来特地找了个离他哥远的位置,结果还是不可避免地被点名了。他摆摆手,不耐烦道,
“知道了知道了!喝酒还用你催。”
看不起谁呀这是。
他虽然酒量不好,自我认知的水平倒是很高。
叶粼在在桌下搭上徐风的胳膊,一本正经地开口,
“我自己可以喝。”
声音不大,但彭柯可听得清清楚楚,他就等着这句呢。他哈哈哈大声笑着,
“看到没有!人家自己能喝。用你掺和!”又转向叶粼,“那我可要期待一下你的酒量了。”
徐风有些讶异地看叶粼,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他对彭柯的脾气一无所知。
话说到这儿,劝是劝不下了,只有见招拆招。
叶粼打定主意,反正彭柯的目的就是要整他,自己今天不醉成泥怕是很难收场。他也有些自己的打算,混了几年职场,他也稍微知道一些方法,能让自己不那么难受。
开席了,菜还没上,酒就先一箱一箱地被运来。那绿色的紫红色的和白晃晃的瓶子林立般杵在桌上,摆得满满当当,让人看了就有点晕。
趁着彭柯还在开席讲话,他缓慢地在进食,不过分显眼,稍微垫巴垫巴,这样至少待会有东西吐。
徐风一脸担心地看着他。
他知道叶粼有胃疼的毛病,琢磨着家里的胃药塞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