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够了,他可是庄长衣,你要是不想被别人的唾沫淹死就少说两句。毕竟他是帝师之徒,身份摆在这儿,和皇上共拜一师。”
“这里还有其他人不成?你我奉太后之命解决了他,还怕他报复不成?!皇上还得听太后的,太后都没说什么,谁敢来救他?也不看自己身份,还和皇上共拜一师,连大人……”
“都给我住嘴!”她身旁的张二狱卒一吼,这一声突然响起,和炸雷似的,“我会禀报大人你们滥用私刑。”
牢内两个狱卒被吓得抖了一抖,刚想回头骂是哪个狗腿子,转头见是帝师来了,两股战战,双膝一抖,忙跪下磕头,战栗不止。
“别停,我刚来了兴致。继续说下去,说得好有赏,说不好按我朝律法处置。”施凉沫拂落身上的尘,尘是从牢顶上掉落下来。这牢是地牢,时常有尘土掉下来。
这里没有铁窗,只有壁灯和桌上的烛火能带来光亮。烛火“噼里啪啦”烧着飞入火心的飞蛾,还有两只蛆虫在吸食地上一滩血液。
“小的再也不敢胡言乱语,小的再也不敢胡言乱语,还还还还望大人饶恕小的,是小人一时失言……”方才啐骂的狱卒名唤钱米,他不止腿脚不利索,连话也说不利索,头上的帽子像个瓜皮滚了下来。
“继续说下去,把刚才要说的话说下去,我一高兴,说不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大人还是别为难我们了,钱米一时失言,得罪了大人。大人还是看在太后的面上绕过我们。”一同跪在地上的小狱卒说道。
“哦,太后的人。”
“混账玩意儿,别胡言乱语。”她身旁的张二又阻止了关键的话题。
“这天牢是该整顿整顿了。”施凉沫瞥一眼瞪着眼睛的张二,说完这么一句,往裹一身血和尘土的少年走去。
少年像一头小兽,蜷缩成一团,用后背护住心脏,他的呼吸声愈来愈弱,身体也愈来愈冷。止不住的颤抖,遍身伤口流着血,白衣衫被染成红衣衫。
从地底冒出的小鬼童捧着一本簿子轻轻飘上来,忽然在地面立定,像被扯住线的气球。紧接着又有两个小鬼童冒了出来,像被拔出地面的胡萝卜。
“咦?!施大人……”忽然,最先飘出来的小鬼童喊这么一声,把施凉沫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为少年披上自己脱下的外衫,转眸道:“你们去找个医馆大夫过来,三个人同去,三个人同归,不归者后果自负。”
“……是!”张二招招手,示意跪在地上的狱卒起身。两个狱卒得了示意,互相看了看,应声:“是……”
哈腰退下,钱米欲拉上牢门,却被张二瞪了回去:“还不麻利点。”
手指哆哆嗦嗦,暗暗把横开锁揣回袖中,满脑子的汗簌簌而下:“是、是!”
待人走后,小鬼童便摇摇晃晃飘上前,问:“大人怎么会来到度川国?青纸姐姐正在找大人。”
这名小鬼童名唤小六儿,是施凉沫从帘东鬼族带到流故之度的小鬼,也是十三年前抱着曹念若不想丢进篝火中的小鬼。
如今头戴青纱官帽,眉心点上朱砂,身穿九品羽雀服,和民间官员的装扮有两分相像。
见小六儿飘上前,两个鬼侍也随着他飘上前。他们的飘动带动了牢内的风,深入骨髓的寒气也随之而来。
“我知道青纸去了流故之度。”施凉沫眼角花纹悄悄舒展开来,轻轻抬指,手中飘起点点荧光,它们好像舞动的小精灵,顺着指引来到少年的伤口上,他们一点一点覆盖上去,渗入血肉中。
“原来大人知道啊……除了青纸姐姐,还有其他人找大人。说不准已经有人混入一重门,只不过大人还没发现。”眼珠子转了转,老实说道:“其实……除了找大人外,他们还在找方氏夫妇的遗孤,他们知道大人救了方——”
“小六儿来这做什么?”话还没说尽,施凉沫便截住了他的话,换了个话题。因为她已经知道少年快要转醒。
小六儿快速翻了翻簿子,确认性的再看一眼书面上的名字,探头看着地上的庄长衣,答道:“鬼帝说要我勾走簿子上的名字,我的簿子上写着庄长衣的名字,所以我来是为了带走庄长衣。我不知道庄长衣是大人的人。这次一重门考核,庄长衣上了死亡名单。”
“死在今日午时三刻?”
“是啊,簿子上的人都是命不久矣之人,簿子上有庄长衣,那么庄长衣必死。他出言冒犯了皇家,所以就被丢到天牢随时问斩,要是大人没出现,他很快就要被拉到菜市场斩首示众,然后再被丢到化人场。”想到什么,叹一口气,又继续说道:“他能逃跑的机会就在送往斩首台的路上。不过他受这么严重的伤,也跑不掉。”
“他的魂魄你们不能勾。”
“大人说的是,可是在不久之后,他还是会死。大人和我们流故之度做的交易我们不会轻易忘记,我们只可以保住一个人的魂魄,弟子的魂魄我们可以不带走,可庄长衣的魂魄……”
“庄长衣在民间声望极高,死后入了流故之度,怎么说也会受到重用。鬼帝挑选鬼使的资质他都有,让他多留在民间一两日又有何妨?”
“这……大人的话点醒了我。”
施凉沫挽手收回法术,放低了声音:“我想知道楠夕和公孙楠有什么关系,流故之度送来的名单上可没写‘公孙楠’三个字。”
就算在前几个还没逆转的世界,也没出现过名字与名字不符的情况出现。可能又是被天道改掉的规则。
“楠夕是公孙楠的曾用名,文官在生死簿上抄写的名字都是曾用名,或是乳名。公孙楠没几日可活了。要是大人不想让公孙楠死,还是多注意突然出现的灾祸。”
“这样么……”施凉沫复又看着地上的庄长衣,庄长衣呼吸平缓,还像只小狼崽蹭了蹭披在他身上的衣衫。眼角不经意间瞥到一个小毛团缩在他的袖子里。是褪了色的灵体。灵体和□□不同,灵体颜色较浅,只有虚感。而□□颜色较浓,有实感。
“大人在想什么?”
“过几日城中会死多少人?你猜猜。”
“随着百姓起义,会有很多名单上不存在的人死掉。每天都有人死,实在不好估量多少。再加上青纸姐姐来日都城,几日后或许……会灭城。如若二重门的付明络能守得住他一直想要守护的日都城,或许这城能守得住。可是守住的也只是死城。要是守不住,那就是破城了。”
牢内血声滴滴答答,施凉沫:“这几日你们要是见到青纸的行踪,记得来告诉我,顺便告诉她,我在帝师府。”
“好,”小六儿一点头,没多问,“那大人,我先回去禀报幽督大人了。”
施凉沫:“嗯。”
小六儿带着鬼侍一走,转眼张二就带着大夫来了,大夫上前一看,把了把脉,左瞧右瞧,瞪大了眼睛也没瞧出个毛病,于是就问:“可有什么不良反应?”
“身上都是伤,你没看到吗?”张二说罢,还走上前撩起庄长衣的衣袖,“这,你看!”
大夫眯了眯眼睛:“会不会诊错人了?”
“不会,庄长衣,就是他。大夫你眼睛是不是不好,外面的火光还亮着呢!”说话的人是钱米旁边的狱卒。
“哎呀~可能老夫医术不精。”长叹一声,紧了紧背来的药箱,这大夫总觉得这狱卒是没事找事哄他玩的,闭着眼就要告辞,“老夫要回去看看有没有眼疾,大人们还是另请高明。庄大人的伤老夫会开一副补血益气的药方,是老夫送给庄大人的,不用收钱。”
“这……这这这!”张二再看一眼庄长衣的手臂,往上撩,“明明——?!”一看沾血的手臂,连个伤痕都没有。
“你去叫辆马车过来。”施凉沫止住了张二继续往上撩的手。
到帝师府已是日落,顺路买了两只鸡,把庄长衣带回帝师府后,就把鸡丢给厨娘,揣着龙纹玉佩往皇宫走去。
庄长衣犯的错是当着太后的面说皇上有疾,上水仙师曾说过贵妃是太后的新宠,太后命贵妃日日伺候小皇帝,贵妃给小皇帝喂毒,太后大概是知道的。说不准,还是太后吩咐贵妃这么做的。事情被明面揭开,太后当然动怒,于是便想着让庄长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