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吧？”男孩的声音很轻。
“……还好。”她的嗓子有些哑，她看到他的脖子上有一条伤疤，从侧脖斜着深入他的领口。
男孩的目光在她后方的道路上，她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他的后背已经湿了：“我们走吧。”
“好。”
前方有空气在流动，那是新鲜的空气，两片绿叶卷起叶尖飘来，它们飘到他们前进的道路上。他们一步走过叶子为他们铺的道路。
离光越近，眼睛也渐渐染上了亮光。
敞开的铁门外是刺眼的亮光，她只感到有光进入了她的眼睛中，除光外，再看不清任何东西。想触及光的颜色，不由抬起手，光慢慢入了她的掌心中。
血一次又一次的涌上喉腔，她的嘴角也慢慢流下了血。前面是光的方向，无力感越来越明显，她感受到了自己身上的重量，她会不会要撑不住了？
即将踏出门外时，男孩握紧一支针管，是他半路上顺手拿来的。她抬头看着他的侧脸，他的侧脸染了血，他也经历过死亡威胁，不知道有没有人夸过他是个很好看的男孩子。
梦醒。
从水中坐起，是一片黑蒙蒙的天，耳边响起了蝉声，树枝伸到她的头上，树枝上挂着她的墨青衣衫，不知何时她睡着了。
也是在梦醒后，她的意识回来了。
取下衣衫，一阵暖暖的风吹来，飘起的衣衫遮了大半伸来的树枝，间接拂落树枝上的花，一朵朵花飘旋着落入水面上，水面上的倒影墨绿墨绿，再抬眼时，施凉沫的指尖上是一朵衣衫勾来的花，她已披上了衣衫。
明日，在明日的考核上能再次见到古木吧……
“暮云谷的温泉可还好？”刘绯忘揪着红绒团放在眼前看了看，他本人侧靠着她右旁的树。
施凉沫：“要是没有差点溺死那就更好了。”
刘绯忘：“方一扇已经步入正轨，这小团子是不是也就不需要了？”
施凉沫：“认主了，你要是想要，可以问问红绒团愿不愿意认你为主。”
刘绯忘：“红绒团，红绒团，原来叫红绒团。”
施凉沫：“你不用准备明天的考核吗？”
刘绯忘：“哎呀呀，你觉得我需要担心吗？”
施凉沫：“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讨要红绒团？”
刘绯忘：“不是，我好奇，你把命卖了？”
施凉沫：“啊～我的命从来都不是我的，算是还回去。”
刘绯忘：“你可以把命卖给我的，我来护你。”
施凉沫：“可以和我下一盘棋吗？你我是对立面，我知道你是王，也就只有你有资格坐在棋盘另一端。”
刘绯忘：“为什么想下棋？”
施凉沫：“可能，我闲下来了。过下棋是件挺有意思的事，天地有多大，棋盘就有多大。这辈子的棋局已经定了，我们玩下辈子的棋。”
刘绯忘：“我想玩上辈子的棋，下辈子的人都是不可控因素，这辈子和下辈子已经联系在一起了，唯有上辈子是固定的。”
施凉沫：“那你上辈子遇到的人未必会是我，下棋的人也未必是我。”
刘绯忘：“一定会是你。”
施凉沫：“那我岂不是必输无疑了？”
刘绯忘：“这么对自己没有自信吗？红绒团，你我之间的定情信物了。——小团子，你认我为主么？你要是不认我为主，那我就扒了你的皮，再把你丢回方一扇身上。”
红绒团：“不要，我可以认两个主人吗？”
刘绯忘：“如果你想留在这个空间，你可以追随方一扇一世，我不强求你。你要是想离你的造物主近一点，你最好选择我。”
蹬着两条小短腿，想从他手上跳下，却怎么也跳不下来，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瞪着他：“我以为你是好人。”
刘绯忘：“喂，我本来就是个好人。”
“嘭～”像个气球似的爆开，在他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再转眼已入了施凉沫的怀中。
施凉沫：“你要是喜欢，把你的生命分割一半也可以拥有你想要的团子，我知道你有能力。”
刘绯忘：“我更喜欢你的东西。”
施凉沫：“我回去了。”
刘绯忘：“那就说好了，上一世再见。”
东洲下雪了，方府和霍府已不复存在，世间更繁华，走到哪里都会有一根竹竿悬着一串灯笼，哪里都是光，夜里的东洲好像海上的星星。
站在府门前抬头望着上面被替换的牌匾，这里已经是“李府”了。是爹娘在还阳时卖的吗？这是一个什么地方？方府？不对，李府？不对。
爹娘不可能把方府卖了，那它为什么会变成李府？不知道……不知道……仰头望着那块牌匾，望的他脖子发酸，眼睛也有点发酸。
没了庇护所的他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何况还是沫沫……好在柒里枝斋已有人接管，今夜的东洲很冷。
“你要算命吗？”他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回过头，是胡须上挂着白雪的云老爷子。
“我还有什么命可以算？”
云老爷子：“上辈子的命，下辈子的命。”
“为什么不算这辈子的命？”
云老爷子：“这辈子已经过了。上辈子，下辈子，你想选择去哪个时间看看你的命？”
“我找不到理由看上辈子和下辈子。”
云老爷子：“你可以改命。”
“改命？”
云老爷子：“改上辈子的命和下辈子的命。”
“会牵连这辈子的命吗？”
云老爷子：“这辈子的命已经有人给你改回正轨，这辈子的命不会受到牵连。孩子，步入九重门之后你还有机会挽留，这是上天给你的补偿。你要是决定好了，明日考核后，你再来找我。”
这个云老爷子说了一句稀里糊涂的话就拍了拍袖臂上的雪走了。风伴着雪从前街吹来，云老爷子的身影消失在前街。
九重门的考核地点在九重门，弟子们分散在各处，往前踏一步，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方一扇见到的是一片混沌中，是当初入一重门后在天机云楼见到的场景。这里已经没有那个人的声音了，再走一步天雷劈来，脑中有奇怪的记忆涌进来。
是他的灵魂记忆。
“你是谁？”
“我是……施凉沫。”
那是他这一世第一次见到她，在茉古夜丛，他在前往一重门的道路上，明明那支箭不是往他的方向飞来，却被大风劈成了两半，两半望相反的方向飞去，其中带着箭矢的半截箭硬是向他飞来，好巧不巧还射穿了他的胸口。
那是他第一次死亡。
时间在倒退，他的灵魂慢慢浮出身体，浮出身体的灵魂慢慢被天地吸收，时间倒退，世界在退化，身体在地上躺着，他看到他的身体在慢慢缩小，世界随着身体改变而改变。
直到一个少女来到他的尸体旁。
“源头？”她这么说。
她没有随着世界的退化而退化，她把目光移在他的灵魂上。她拔出了他胸口的箭，让他的伤口慢慢愈合。还把他的灵魂送回了他的身体里。
时间停在他恢复意识那一刻，那一刻时间不再倒退，虽然时间不再倒退，可是她却走了。
死后的记忆在这一刻清零，为了迎合世界记忆，他的记忆停留在这个时间段该有的记忆上，相当于重新连接再融合。
“这个地方……”他回到了那年爹娘在进入茉古夜丛的时间段，他的记忆停留在他跟爹娘走到这里。可是爹娘却不见了，他往他们消失的方向追去。
拨开草丛，他遇到了他们，他的爹娘也在找他。
“刚刚还在我身后，我也不知怎么眨眼间就不见了。扇儿定是贪玩看到这的花好看，可能还在后面，定能找到。”他的爹在和娘解释。
“要是不见了这可怎么办……”娘已经急得两手抹泪，“他一个人，你说他一个人能去哪里？”
他不知道他消失了多久，他见娘哭的伤心，便走上前抱住了她的腰：“娘你别哭，我在这。”
“你这孩子！你说你去哪里了？”他的娘又气又抹眼泪，连同责备的还有他的爹：“你要去哪也该和我们说，你可知你娘有多担心？”
“我睁开眼睛就在后面的草丛中，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你还学会撒谎？”他的爹很生气，显然不信他。
“那我下次再也不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