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如此有理有据的弹劾,张兆驰的脸霎时惨白,但他为官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很快就镇定自若,仿若自己是被冤枉了似的。他看着范正嗤笑一下,郎朗道:“证据?本相看是你伪造的吧!从先皇在时,你就嫉妒本相,如今竟敢拿军饷这等大事诬陷在本相头上!况且,军饷被扣,粮草延送,怎知不是下面的人贪赃枉法,又或者是其他位高权重的人私下贪了去,凭什么只说是本相!”
“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查便知!”
玄武帝沉着脸看着奏折,眼睛所到之处,眉头越蹙越紧,等他阅览后,沉吟片刻,道:“你们都是朕的重臣,平时朕也对你们信任有加。右相,你先起来,这件事朕自然要彻查,不会随意冤枉了谁。”顿了下,接着道:“兹事体大,这件事就交给大理寺和刑部会审,御史台为避嫌疑,不可参与此事。”眼睛又在几个王爷身上逡巡了两圈,“上次宸王的差事办的不错,和大理寺还有刑部配合的默契,就负责陪审吧。另外,宁王,朕命你去江南查明秋闱一事。”
在玄武帝看来,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向来是他信任的人,这样的案件,他自然会交给褚智忠和顾明旭来负责。朝中左相与右相自来分为两派,所以慕昭霖和睿王都不能碰这件事,以免他们落井下石,所以宸王来协助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而宁王素来忠厚温和,更没什么野心,由他去查科举一案,定会得到一个公允的结果。
“是,儿臣遵命,微臣遵命。”
接下来的日子,慕雪芙倒是清闲的多,景容为军饷之事,忙的不可开交,更无时间到她这来。不过她也没闲着,适时的在这件事上加了一把火。
“主子,宁王遇刺,已送回宁王府,此时宫里的御医都已经聚集在那里,怕是伤的很严重。”紫夭从府外跑回来,进了屋就猛喝了一大杯水,然后不顾形象的用衣袖擦了擦嘴。
此时慕雪芙正在作画,因她突然闯进来说话,手中一动,不慎将墨笔打了个滑,原本精心之作因瑕疵而毁,不免有些恼怒,斜了眼她,道:“每次都如此毛躁,再这样着急着慌的样子,就回灵山修炼一下你的心性。”
紫夭吐了吐舌头,小心翼翼夫人觑看着她,哀求道:“紫夭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主子别把我赶回灵山。”
白伊睇了眼她,抿了抿嘴,略思须臾,看着画道:“主子这处虽因紫夭而有所差池,可我看着这处倒是妙。”
慕雪芙饶有兴致的扬了扬眉,道:“哦?怎么个妙?”
“旁逸斜出更能写实。主子先前画的虽好,可是太讲究章法美感,美则美矣,却无灵魂。但这一笔斜出,瞬间画中之物便跃然纸上,活灵活现。”白伊轻轻一笑,指着那滑出的一笔,“主子不信可以到外面瞧一瞧,是不是也有光秃秃的梅花枝干?总不能每个树干都有梅花绽放吧。”
慕雪芙向窗外看了一眼,颔首轻笑,道:“是我忽略了。”提笔将那瑕疵延伸,待画好,抬眸看着紫夭,道:“你自有你的好处,但还需稳重些才好。若是今天王爷在此,你也大大咧咧的说出这样的话吗?”
紫夭提着的心落地,又变成那个急躁的样子。她几步凑到慕雪芙身边,道:“我自是进门前就问过青琢,才敢这么说。只是不想打扰了主子作画,真是该打。”说着轻轻拍了自己两下脸,看着慕雪芙面无表情,又道:“只是,咱们冥阴阁派去的杀手会不会下手太重了?我看那架势,恨不得整个皇宫的御医都挤进宁王府。”
慕雪芙轻瞥一眼,道:“大师兄派去的人自会有分寸,即便表面上看伤的很重,也不会要了他性命。”最后一笔勾勒完成,慕雪芙满意的勾了勾嘴边,放下笔,接过白伊递上来的水盆洗了洗手。
“主子怎么不直接让人杀了他,这样张兆驰的罪责就更大了。”紫夭快速拿过一方锦帕为她擦手,沉吟一下,问出自己的疑惑。
“你以为现在的罪责就小吗?活着起码还是个人证,若是死了这证据就不全了。再说,留着他,我还有用!”慕雪芙弹了下她的脑门,“你可以让别人认为你是个莽撞之人,但不可以成为鲁莽之人。”
“是,属下记下了。”紫夭认真的点了点头,向慕雪芙抱了下拳,“只是这下面要我们做什么?”
慕雪芙看了眼桌子上墨汁未干的红梅图,勾起一抹冷笑,道:“什么都不用做,自然有人会火上浇油,我们只需隔岸观火就好。”
经过太医的一番医治,宁王性命无虞,却伤到了筋骨,需要好好修养一阵,但本应该年前就迎娶兵部尚书家小姐的婚事也因为伤势而改为搁浅到年后。
宁王为何会遭遇刺杀,众人纷纷将此事联系张兆驰身上。宁王素来忠厚,又寡言少语,从未与人有过龃龉,怎会有人想要刺杀他。而好巧不巧,正是宁王奉皇上旨意彻查秋闱之事时却遇刺,前因后果一联系,还能有谁!而最重要的是,经宁王醒来后描述,杀手动手前曾说过是因为他揽下不该揽的事,才引来杀身之祸。
听到这样的话,玄武帝也大概有了定论。只是杀手没有抓到,一时还没有证据说明此事与张兆驰有关,但是他心里却越加肯定范正弹劾的奏折。为了搜寻证据,在宁王回来的第二天,玄武帝便派了枢密使管文彦与提刑使魏琦赶赴江南彻查此事,更是安排了一批精兵保护左右。
第四十三章 初雪美人醉
静谧的深夜,月色朦胧,云烟飘渺,银河倾泻,树影婆娑。右相府里,安静的仿佛没有人气一般,只有右相张兆驰在书房里踱来踱去,内心惊慌。
“咯吱”一声,房门打开,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走了进来。他摘下帷帽,露出那张俊逸的脸庞,此人正是怀王景骞。
“哎呀,我的怀王殿下,您终于来了。”张兆驰三步并两步走上前去,之前面色上的愁容有了些许缓和,眼中迸射出一道期望的火焰,仿佛眼前的人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怀王阴鸷的目光随意扫了他一眼,径直走到上位坐下,道:“宁王的事是不是你派人去做的?”
“若是我派的他还有命回来吗?这绝对是有人蓄意陷害!再说,和克扣军饷相比,秋闱的事还算得了什么!”张兆驰苦丧着脸,直唉声叹气,“贤婿你定要救救岳父啊,若是被查出贪污军饷、蓄意拖延运送粮草,我这脑袋就别想要了!”
怀王抬眸看着他,冷哼一声,道:“事到如今,即便不是你做的,但在所有人眼里你就是幕后凶手。宁王是皇子,杀害皇子是要满门抄斩的,你让本王如何救你?至于克扣军饷的事,本王更是无能为力。顾明旭和褚智忠都是父皇的人,他们怎么可能手软?一旦被查出来,那你自然推脱不了!”
苍白如纸,张兆驰直愣愣的看着他发怔,半天才缓过劲来,竟气的上气不接下气,“你是想弃车保帅?你可不要忘了,这件事是你我一同商量的。”
低迷的笑声回荡在静寂的书房里,怀王的目光里闪过阴狠之色,“本王从始至终都没有参与过,谁会相信你的话。再者,右相大人难道忘记你的女儿了吗?本王若是有事,她的下场又会好到哪去!”
“你——你这个小人,亏得本相尽心尽力辅佐你,连我这唯一的女儿都许配给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本相的吗?”张兆驰骤然而起,狠狠的砸了下桌几,桌子上的香茶被突来的动作震动,瞬间倾倒,茶水顺着桌角流到地上,淹没在波斯花纹红毯上。
怀王阴森一笑,冷清的目光扫了眼他,“你辅佐本王是为了什么,难道本王不知道吗?还不是希望等本王登基后,你的女儿能登上皇后之位,你们张家能够权倾朝野!还有你的死对头,他把女儿嫁给睿王,所以你就把女儿嫁给本王,还不是想要和他斗上一斗。哼,你以为本王就是你手上的一枚棋子吗?”
张兆驰的身形晃了晃,脸色更加惨白,只有靠着支撑椅子扶手才能站立起来,“难道这两年本相不是一直为你出谋划策吗?连贪污军饷、延送粮草的事情都为你做了,结党营私、徇私舞弊之事更是举不胜数。本相做这么多还不是为你能登上皇位铺路,如今出了事你就想让本相一人抗,你可真是本相的好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