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杭下榻的酒店位于市中心,临近CBD,中午车流增多,进了主干道便被堵在不见尽头的车龙中。
谢权百无聊赖靠着椅背,余光瞥见对面写字楼靠窗户的位置,穿卡其色西装的年轻男人笑意温和地同对面的人讲着什么。
因为角度问题,谢权看不太清对面的长相,看穿着应该是这个中年男人。
黑色轿车随车流龟速移动了一个车位的距离。几分钟前阻挡住视线的景观树消失在视野内,然后谢权看见了中年男人的脸。
他蹙眉,反应慢半拍地转过头,不太相信地展开手中的资料。
确实是李长海没错——代表温逢晚的律师,在递交诉状后私下和被告见面,是不是不太符合规定?
谢权又转头看向咖啡厅处。
祝恒和李长海出现争执,中年男人站起身,猛地拍了两下桌面,巨大的震动力震倒了桌上的咖啡杯。
滚烫的液体倾倒在祝恒的手背处。
谢权对余杭说:“过了这个路口靠边停,看见了个熟人。”
余杭跟着车厢中的摇滚乐自嗨,随口问:“什么熟人?”
谢权漫不经心笑道:“你表哥。”
余杭的表情瞬间变得一言难尽:“别以为吃了顿饭,我表哥就是你表哥了啊,别给老子乱攀关系。”
“你看我像缺哥哥的人?”
余杭瞥嘴:“你别乱来,我哥性取向正常,我外公还指望他传宗接代呢。当然,如果你能给我表哥生孩子,就当我放屁吧。”
“……”
车子靠边停下是五分钟后。谢权先一步走向咖啡厅,余杭找停车点停车。
彼时,李长海已经离开,剩下祝恒一人坐在卡座里清理手上的污渍。
谢权推门而入,径直朝祝恒走过去,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你和李长海认识?”
祝恒见他开门见山,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不熟,见过几次面。”
“噢,所以今天不是第一次见面?”谢权眼眸一抬,凉凉觑他,“第一次见面,我猜是前天。”
祝恒淡淡笑了笑,“记不太清了。”
沉默片刻。
谢权仿若自我点醒了一般,为什么温逢晚签订正式文书的当晚就会有人找上门,那么巧合的时机,除非有人跟踪,或有人提前泄露她准备诉讼的秘密。
只是不曾想过,会是祝恒本人。
谢权看向祝恒的目光直白不加收敛,眼神没半点温度,“你也知道李长海找人去找温逢晚的事?”
祝恒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气定神闲勾唇:“我只是建议了一下,做不做还得看他本人。”
谢权舌顶上颚,忍住戾气问:“为什么?”
“我从不接胜率不高的案子,”祝恒坦然道,“这样一来,逢晚胜诉的可能性会更大。”
为了提高案子的胜率,设计了一个陷阱让李长海去钻。甚至将温逢晚当成陷阱中的猎物,他置身其外,只等一个结果。若成功,他祝恒的名声会更加响亮。
若失败,遭殃的也轮不到他自己。
谢权冷眼睇他:“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昨晚只有她一个人。”
会发生什么。
那些男人会轻易放过她吗?谢权不敢继续往下想。
祝恒却敢,他云淡风轻推了推眼镜,“昨晚倘若出了意外,最后悔的,难道不该是你吗?”
亲自送她到了门外。差最后一步的时候发生意外,会愧疚得,不敢再喜欢她了吧。
祝恒这样想。
第14章 指腹碰到了她的鼻尖。……
谢权一声不吭起身,神色极其冷漠。他走到祝恒身旁,将人扯了起来。
祝恒比较清瘦,扛不住谢权的力气,被拽着离开卡座。迎面撞上停车过来的余杭,谢权眼神不动,拖着祝恒就往外走。
余杭迟疑地追出来:“你们干啥去啊,我才刚进门!”
祝恒大概不想让小表弟知道他干的龌龊事,勉强撑住笑意回应:“谢权有些事想问我。”
余杭停住脚步,忌惮外面的大太阳,心想也不会有事,便转身进了咖啡店。
咖啡厅拐角临近一条巷子,谢权抓住祝恒的后衣领,反手把他抵在墙上。
谢权手上力道重,祝恒的脊背狠狠磕到墙壁突起的棱角,清隽的眉眼皱起,“你干什么?”
谢权扯了下唇角,挥起拳头狠狠砸在了他的肚子上,“知道我想干什么了吗?”
剧烈的疼痛传来,祝恒弓起身,但衣领被紧紧攥住。谢权垂眸看他,积攒在胸腔中的戾气完全压制不住。
他回忆起那些男人凶神恶煞的样子,他想象不出温逢晚内心有多么的恐惧。
谢权双手拎起祝恒的衣领,小臂上的青筋突起,“她一个女孩子,你有没有考虑过后果?”
祝恒仰头,毫不在意说:“最后,不也是什么也没发生吗?”
谢权最见不得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要事情不连累到他自己,就保持一种作壁上观的漠然态度。这样的一个人,有什么资格说喜欢。
谢权用力把人甩开,有些嫌弃地看向碰过他身体的手指。
祝恒浑身无力瘫倒在地上,西装袖口布满咖啡污渍,这会儿又添上灰土。他平复着呼吸,撑住地面摇摇晃晃站起,笑容嘲讽:“你还记得之前我和你说的话吗?”
闻言,谢权眼皮稍垂。
怕他不记得,祝恒特意重复一遍:“像你这样的人,只会给逢晚带来麻烦。”
比如,高中那年,职高的混混口出恶言,他教训了他们后,原先不知道流言蜚语的同学,突然间就听说——“高一的谢权,为了和对面职高的混混抢女人,被教导主任当场逮住。”
“啊,抢谁啊?不会是温逢晚吧。”
“听说她都和许涛上过床了,谢权怎么想不开了。”
之后,温逢晚被叫了家长。因为她的成绩一落再落,班主任也不得不怀疑,是有别的因素干扰了她。
从办公室出来时,温逢晚的眼眶有些红。
看见他在门口,她毫无动静,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距离高考剩下一周时间,学校空出实验楼给高三生专门复习,温逢晚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其他年级的学生也不准进入实验楼。
谢权想见她,当面问她一句,你有没有被那些话影响到。
是不是,在怪他。
晚自习下课后,他摸黑到了实验楼,遇见祝恒拿着查勤本经过。
两人对视几秒,祝恒走了过来,直接道:“谈谈?”
谢权点了下头。
夜色深沉,草丛中飞虫乱鸣。
祝恒没有顾及他的面子,话说得也并不好听:“你给逢晚造成了困扰,我建议你不要去找她了。”
“……”
祝恒轻描淡写地说:“谢权,你有没有发现,自从逢晚认识了你,总会遇见很多麻烦?如果我是你,早就离她远远地了。”
起初,谢权有过迟疑,甚至侥幸地幻想,温逢晚并没有觉得他是麻烦。
直到高三生毕业典礼那日,他在桌子上看见了一封信。里面的内容简短,只有两个字:
——再见。
决然地,冷漠地,仿佛终于丢下了一个大包袱。
他心中的那丁点侥幸和迟疑,骤然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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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杭在咖啡厅慢条斯理喝完一杯咖啡,那两人还没回来,他后知后觉如果谈事情,为什么非得出去?越想越迷惑,他干脆离开咖啡厅,朝那条小巷走去。
小巷中过往的行人不多,余杭一眼看见谢权。
男人靠在墙上,眼皮向下耷拉着。嘴里咬着烟,喉结轮廓明显,脸上露出一种不易接近的冷漠。
余杭用手肘怼了他一下,“怎么着,告白被我哥拒绝了?”
谢权掐灭烟,揪起身上的T恤凑到鼻尖闻,确定没有染上烟味,“去御景苑。”
御景苑是温逢晚住的小区,余杭贼兮兮道:“你去杀情敌?别吧,逢晚姐确实不错,我哥为了她拒绝你很正常。”
谢权偏头,语气略显傲慢:“你觉得我能看上你哥?”
余杭嘴唇翕动,不说话了。其实挺想怼他句,没看上我哥干嘛露出一副失恋的表情。
上了车,谢权斜靠着椅背,有几个点想不通。
既然李长海是在祝恒这得到温逢晚要提出诉讼的消息,那她前不久意识到的“跟踪”就另有其人。温逢晚的职业警惕性很高,她不会无缘无故觉得有人跟踪她。